想著想著,飽餐一頓之後,意識跟著矇矓了起來。
良久,聽見身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才緩緩回頭,確定她已經入睡,他才動手褪去一身濕透的衣袍,只著寬口褲,露出一身結實體魄:面對著她,卻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頭,添遞著柴薪,目光下自覺地便往她的睡顏探去。
這丫頭……簡直是天真無邪得令人髮指。
也不想想自個兒全身上下只以布巾包裹,若是他邪念一生,她是怎麼也逃不出他的魔掌的。不過,他若真對她一逞獸慾,他也真是太荒唐了。
如此一個黃毛丫頭,竟會令他心猿意馬……他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心裡頭是這麼想著,但不自覺的,目光卻是動也不動地停駐在她臉上,心思彷彿又教她那張粉嫩透著紅潤的嬌顏給攪亂了。
他微惱地甩了甩頭,硬逼自個兒調開眼,瞪著角落的乾草。
呿,都什麼當頭了,哪有心思擱在這丫頭身上?
爹交代的事未查清,要給她的銀票又遭搶。哼,好樣的,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看來,他非想點法子查出搶銀票之人。對了,還有那只機關盒……煩的事可真不少,他沒多餘的心思放在這丫頭身上,只是……比起她平時張牙舞爪的模樣,她的睡顏可真是可愛多了……
呿,他又想到哪裡去了?
暗咒一聲,他索性反身側躺下,寧可瞪著破門板也不願再多瞧她一眼,省得心神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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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嗄?你說什麼?」西門念弦聲音陡尖喊道,不只震響整座西門府,就連外頭的路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聽錯了吧,是她聽錯了吧?他怎會狠心地要她賠償那一千兩哩?
昨兒個下了一晚的大雨,他特地幫她外出打野食,她還不小心咬傷了他,而他不記小人過,甚至替她擋住門縫不斷灌進的冷風,陪了她一晚……她幾乎要以為他是個大好人了,暗自打定主意要好好待他,如今,天大亮先到縣衙報了官再回到府裡,他居然和她要那一千兩?
嗚嗚,他到底是狐狸還是人?現下和她提起一千兩的嘴臉,看起來又像極了狐狸……昨兒個的事,該不會是她在作夢吧。
「一事歸一事,昨兒個我去找妳,是因為吹影辦事不力,身為他的主子,我自然得要賠罪,但是這一千兩的事……」坐在西門府偏廳外頭的涼亭裡,慕容涼說起話來不疾不徐、慢條斯理,細長的美眸對上她恍若快要噴出火焰的大眼。
「可是,要不是吹影公子見死不救,那一千兩也不會……」她扁了扁嘴,一臉無辜樣。
她當然不是打算把所有的過錯全都算在吹影頭上,但總不能說完全與他無關吧?他一副武人之軀,又是隨侍身份,要說他不懂武,沒法子保護她,那真是太說不過去了。
再者,就算他真保護不了她,好歹也該保護那一千兩啊。
總不能因為那一千兩已經交到她手上,已經算是她的錢,他便置身事外吧?太無情了啦。
「妳若是要這麼說,似乎也……」說得過去。
話說到底,終究是吹影的錯,全都是他自以為是地揣測他的想法,以為他會派人追回那筆錢。誰會幹這種事?再者,難道爹親手所製的機關盒不值那一千兩嗎?他就算用錢買回來,也沒有什麼不對啊?
但他腦袋裡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居然以為他會那麼做,難道真以為他打算用搶的嗎?
真是蠢得教人火大,虧他待在他身邊那麼久了!
但是,話又說回來,總不能因為她這麼說,便忘了那一千兩吧?畢竟不是筆小數目。
「對啊!」她跟著點點頭。
不是她卑鄙,而是吹影公子太冷血了。倘若她是個男人,倘若她有一身好武藝,絕對不用他人求救,她便自動拔刀相肋了。
長指在桌面敲了敲,他暗付了會,抬眼開口道:「這樣吧,這一千兩,短期內要妳還,可能太為難妳了。」
「既然你知道,又為何……」她扁嘴打住。
他怎麼會知道?難道他知道墨寶閣經營不善?
昨兒個問到是否與人結怨,湊巧她的肚子叫了起來,沒教這話題再繼續下去,他應該不會知道墨寶閣的狀況。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看起來就像是在打量什麼、在盤算什麼。
「我問妳,妳是否與人結怨,抑或者欠人債?」似乎有聽說她和遲殷熙有金錢上的瓜葛。
「我……」
「妳老實說,也許我會想個法子幫妳,妳要是什麼都不說,那我就愛莫能肋了。」他不認為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所以對方定是針對她而來的。
「我……」咬咬牙再抿了抿唇,垂下水眸很不甘心地仔細思忖著。告訴他也許會比較好,難得他大發好心說要幫她,那、那就讓他幫嘛,何苦自個兒死撐著?「其實,打從我爹過世之後,墨寶閣的營運便不好,我為了要讓它撐下去,遂跟遲記錢莊借了一些錢……真的只有幾十兩而已。」
說一個謊就得要找百個謊來圓,那是很累人的耶。
不善就不善嘛,要是他有點良心,就該可憐她才對。也不想想莫名其妙被搶了一千兩,所有的難關非但沒有解決,反倒是又多背上一筆債,真正想哭的人是她。
「哦?」遲記錢莊?
「這跟我被搶了一千兩有關嗎?」
「還不知道,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妳要怎麼還我一千兩。」抬眼睇著她熠熠生光的水眸,心裡不由得微震了一下。「當然……不還也行,這機關盒,就是屬於我的了。」
這……大手撫上胸口,慕容涼有點驚愕心口突來的異狀。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胸口有些鼓噪?難道是因為她?
他不解地抬眼睇她,直望著她白裡透紅的粉顏,胸口又發狠地猛震了一下……這意味著什麼?
「哦……」她無辜地扁了扁嘴。
他又不見得打得開,說到底,他要的是盒子,就算他真打得開它,他也不要她。唉唉,怎麼著,心怎會有點疼?
「我想了個法子。」壓抑下古怪的思緒,他用力地收回視線,不再想她方纔的模樣有多可人,努力地再投入原先的話題。
可是,睇著她,總是會教他想起昨兒個的事……昨兒個到底是怎麼搞的,怎會無端端地對她興起遐思?明明就是個不長肉的丫頭,一個不懂裝扮又不懂逢迎的笨丫頭,她到底是憑什麼勾起他的異念?
「什麼法子?」
她追問的聲音逼使他強拉回心神,抬眼看她,不由得又自動轉開視線,望向一旁的林地稍緩古怪的心緒,再緩聲道:「先將那一千兩的事擱下,我倒是要先問妳,打我到墨寶閣,好歹也待上幾天了,但期間,卻鮮少瞧見有人上門來。」見她沒作回應,他便又道:「依我看,貴商行的墨,分明就是極品,沒道理吸引不了人,所以……」
「說到這一點,我真是不得不誇你好眼力。」聞言,她漾開一臉笑意,打斷了他的話。「跟你說,我家的墨是依照我爹所留下的秘法所制,不管是墨本身的純度,甚至是研磨出的墨水,全都是上上之品,其色澤黝黑透著上等紫光,且點在紙上絕不暈染,再說到其雕工、畫工和模工,做法更是世上少見,你要是不信,我待會拿鋪子裡的墨給你瞧瞧,絕對不誆你。」
她連珠炮地說了一堆,然他卻沒聽見一字半句,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鮮明又生動的笑臉上頭。
啊啊,這是他頭一回見她露出笑……瞧瞧,姑娘家這模樣不是挺討喜的,何苦天天橫眉豎目,像是個母夜叉般嚇人?
「嗯哼,既是如此,又怎會沒人上門?」頓了頓,微惱自個兒居然岔開了思緒,他忙又拉回原本的話題。
她扁緊嘴不語。
唉,她也不明白呀。
「嗯?」
「我不知道。」她惱道:「明明就是那麼好的東西,明明我爹在時,生意興隆,訂單都得要緩上好幾年才出得了貨,然一到我的手裡,就……」
要說是一蹶不振嗎?還真的是這樣子呢。
反正就是每況愈下,生意差到教她想哭,可她也不知道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裡,明明品質都沒變呀,就連價錢都不曾調整過,可生意就是上不來嘛,她有什麼法子?只好咬緊牙硬撐啊,不然怎會落到向人借貸過活的下場?
「八成是推銷的手法不好。」他瞇眼替她分析。
「我家的墨從來不需要推銷,就會有人自動上門來買的。」啐,把墨寶閣當成市集裡的攤子,隨意叫賣不成?
墨寶閣可是有來頭的,儘管快要在她的手中沒落……
他冷睇她一眼。「妳八成不知道這附近的墨行有幾家吧。」
「嗄?有其他家嗎?」不是只此一家嗎?
聞言,他不禁白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