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壓根兒不瞭解這附近到底有多少家墨行?」這樣子也能跟人家做生意,也算是一絕了。
「可是,我爹在的時候,就只有……」
「那是以前,不是現下,妳張開眼好好地瞧瞧,要不,再這樣下去墨寶閣,不是債台高築,就是準備關門大吉。」他沒好氣地道。
她瞪大眼,想要反駁,然而幾番掀了掀唇,終是無奈地閉上嘴。
嗚嗚,他說的好像一點都沒錯。
「我哪裡會懂得那些事?我跟在我爹身旁,學到的就只有制墨啊,他又沒教我要怎麼做生意。」
「那這樣子吧。」頓了頓,他似下了決心。「妳把店舖裡頭的墨交給我,我幫妳賣掉,這樣就可以賺入一些銀兩,要不,那些東西老擺在那裡,一樣變不出價值來。」
「你要幫我賣?」她眨了眨眼,水眸泛光。
「賣了之後,妳才有錢還債,不是嗎?」她大小姐該不會忘了她必須要還債吧?不還他的,也得要還別人的啊?
不過,那一千兩他一樣會查出下落,絕對不會讓它憑空消失。
「哦……」無奈地拖長尾音,她乏力一歎,抬眼睇著他,「不過,你要怎麼賣?又是要賣給誰?你又不是南京城人氏,這兒你熟嗎?」
「我自然有法子。」他冷笑道。
倘若連這麼一點小事都辦不妥,他還算什麼商賈?
她定晴直瞧著他。
「妳在看什麼?」微攏起眉閃避著她的注視。
不知道怎麼搞的,教她這麼一瞧,渾身都不對勁了。
「……你對我真好。」真的,真的是挺好的。儘管他打算同她討回一千兩,但是他還想法子幫她賣墨,算是個大好人了。
試問誰肯管這燙手山芋?可他竟主動幫她……嗯,他真的是個好人。
「那是因為我要討回一千兩。」他隨口說著。「要不,妳把機關盒讓給我?」
她大小姐到現下還搞不清楚狀況不成?
當然,他會幫她,只是想要拿回一筆錢補償那一千兩罷了,不然呢?犯不著在他頭上加個光環,他承受不起。
「那就把這東西給你好了,就當是抵了那一千兩……」算是高價賣出呢,她已經很感恩了。
她很清楚現況,依墨寶閣現下的生意,就算再經營個一百年,也不可能賺得一千兩的。與其如此,她倒不如豪氣一點,把東西給他,就當是賣給他好了。
見狀,他不禁有些微惱。「妳說的是什麼蠢話?妳知不知道妳那些墨一旦賣出,可以賺得多少錢?這麼急著拿機關盒抵債做什麼?」不消幾年便能夠還清一千兩,她不這麼打算,反倒是讓出機關盒,她到底知不知道那機關盒的價值啊?
啐,她要是不識貨就算了,願意讓出機關盒,對他來說還是個好消息呢,他沒事還同她說那麼多做啥?
「二爺,你果然是個好人。」她感動不已。
雖說第一眼誤認他是狐狸,然經過昨兒個相處,她已經將他完全看透。他呀,刀子嘴豆腐心,面惡心不惡。
他搖了搖頭,目光投在遠處的林子裡,不再理會她。
好人?他這輩子還沒聽人這麼說過他哩!他不過是個有債必討、有錢必賺的商賈罷了,能夠讓他無怨行事,全都是為了錢。
說他是好人?他……擔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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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一帶乃是銷魂窩,舉凡是王公貴族、騷人墨客皆是座上客。
而群花閣更是其中首屈一指的花樓,裡頭的花娘琴棋書畫、十八般武藝皆備,教上門的大爺皆乘興而來,帶興而歸。
「二爺,這地方真能寄賣墨?」
二樓以珠簾間隔的雅座裡,傳來吹影刻意壓低的聲音。
「當然。」他倚在窗台邊,垂眸直瞅著窗外的街景,心神卻不知道已經神遊到哪裡去。
「怎麼會呢?」
這地方是供尋歡用的,怎會有人到這兒買墨?這……
慕容涼轉回眼。「上這種地方的,多半是文人墨客,再不然就是有錢的大爺,來到這種地方,若是花娘在旁起哄,你說,他們買不買?再者,這墨真是上等貨,他們若是識貨,更沒道理不買。」吹影怎會連這麼一點道理都不懂?
「哦……」原來如此啊。
二爺之所以能夠計畫得這麼胸有成竹,那是因為這家群花閣的幕後老闆正是二爺,他要花娘們照辦,是件易事。若要他說,二爺經手的生意還真的不少,舉凡張眼便要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各式生活必用品……就連花樓、酒館、茶肆,二爺都不放過呢。
也因此,二爺必須整年在外頭奔波,來回巡視著所有的產業,儘管疲累,卻也樂此不疲。
他問過二爺,為何要把自個兒搞得那麼累,他只說--興趣。
其實據他所知,就算二爺打現下起日夜揮霍,也花不完他所有的老本,但是,他偏愛在錢堆裡頭打滾。
「再者,這麼一來,才能夠引起其他墨行的注意,」頓了頓,他突地想起另一件事。「對了,我要你去探探那個姓遲的,你查得如何?」
「那位遲公子是遲歲年的兒子。」
「哦?」跟他想的一樣。「然後呢?」
「他弄了家錢莊,開了幾家賭坊,做的全都是不入流的生意。」其實要查他的事,一點也不難,只要到街上走一圈,小道消息多得很。
「那……遲老頭呢?」他拿了杯酒輕呷。
「不清楚他的底細,只聽說是幾年前來的,帶了筆錢在這裡做起生意,是以賭坊舞坊起家的,而後也開始涉獵其他風雅生意。」
「嗯哼,那和我探得的差不多。」他問過花樓的鴇子,說得一模一樣。
姓遲的,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爹臨死前,托付了他一件事,要他去找一個人,只說在南京城,以及對方是經營墨行的,然而,爹死前卻又留下一份羊皮圖,上頭說要找什麼文房四寶,湊在一塊兒,便能找出藏寶地點……
這是巧合嗎?還是爹在設計什麼?
啊啊,對了,爹同他提過要找個人,所以後來大哥分配尋寶任務時,他不由分說便挑了墨。他會不會是著了爹的道?
可,就算是爹算計了他,他又是圖他什麼?
好歹是親兒子,爹是不可能對他耍陰的,不過,他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爹欲尋的那個人,聽說是故友,而爹能有什麼故友來著?他所交往的人不外是江湖中人和宮中貴族,畢竟為了生意,黑白通吃也算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倘若說對方不是善類,而且坑了爹一筆錢,爹要他代為討回,似乎也說得過去,只是,不過是區區百兩,再加上爹不是個計較金錢的人,怎會硬要他追回這一筆錢呢?
可是臨死前鄭重交託他這一件事,加上為了找尋如意墨,他也就順道來到南京城,如今,是有點眉目了,而如意墨似乎也快要出現了。他真是忍不住要認為,這一切全都是爹替他安排好的路。
爹太瞭解他的個性了,知道他定會幫他追回百兩銀子,才會設下局一路引他到南京來……,他又怎能確定他會找上墨寶閣?要不是有機關盒,他又怎會聯想到如意墨?
太巧合了!討債、尋寶、南京城、機關盒、如意墨……
「不過說穿了,那對姓遲的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老父在明,弄得好像是地方紳士,兒子在暗,專幹些下流勾當,說穿了根本就是地痞流氓,倘若遲家真是為善之家,遲歲年就不該放任兒子胡作非為。」
「哦?」他再次拉回心神,抬眼看著吹影。
不知怎地,來到南京城之後,他的注意力一直難以集中,一個不小心便會陷入死胡同裡。
「二爺,我說了,那人不是什麼善類。」
「我知道。」他的眼力有那麼差嗎?不由得冷啐了他一口。「要是我猜的沒錯,那一千兩被搶肯定和那姓遲的有關。」
「我也是這麼認為,不過沒有證據。」
「這件事不重要,他拿著富豐票號的銀票,要兌銀就只能回票號,而他只要敢上門,我就敢抓他,若他不敢兌銀,我也沒有損失。」銀票上頭是有押號的,有人到分號去領,他會不知道嗎?「你以為我為什麼不直接兌銀給那丫頭,而是給了銀西不?」
「我以為二爺是打算他日欲搶回時較省事。」
慕容涼黑眸噙怒瞪去,見他坦蕩以對,不禁又乏力地閉上眼。
他是這樣的人嗎?他忍不住在心裡問著,都不知道已經問上幾回了。
唉,他不過是怕一千兩會把那丫頭給壓死罷了,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打算跟吹影解釋的,省得他又胡亂揣測他的心思。
眼前他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再來便是趕緊打開機關盒……唉,那只盒子超乎他想像的複雜啊!
第八章
「天殺的!」
墨寶閣後院樓台傳來慕容涼不耐地低吼聲。
只見他雙手環胸,黑眸瞇成線,直瞪著擱在案上的機關盒,緊咬的牙鬆了又咬,咬了又鬆,來回數逼之後,他不禁乏力地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