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透徹蔚藍。
白雲在山腰海浪般翻湧。
綠茵茵的滿坡青草。
小小的野花迷人地在山石間搖曳,芳香撲鼻。
如歌攤開四肢躺在青草上,鮮紅的衣裳在陽光照耀下,有奪目的光彩。她的呼吸很輕,似乎已經睡去,夢中依然淡淡皺著眉,唇角恍惚有輕輕的呢喃。
一片寬大的雪白衣袖為她遮住太陽。
睡夢中,如歌的臉側過去。
一根青草觸到她的唇瓣,清香而青澀……
像是吻的味道……
……
那時,他吻住了她……
他的唇清涼而緊張,吻著她,微微有些顫抖……
她慌得不知道該怎樣做……
雙手僵硬在身旁……
或許,她應該推開他,她能夠推開他……
她感覺到他的唇輕輕吻著她……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戰楓的吻是激烈而殘忍的,而他的吻,那麼溫暖……
他吻著她時,她悄悄睜開了眼睛……
他清遠如玉的面容,有兩抹羞澀的暈紅,眼睛閉得很緊,像是怕一睜開,一生的夢就會醒去……
她的心砰然變得像棉花一般柔軟……
那樣的他……
她靜靜又閉上了眼睛,雙手扶住了他清瘦的腰身……
她,也輕輕吻著他的唇……
……
刺目的陽光!
啊……
如歌難受地用手遮住眼睛!
終於,她呻吟著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見一身白衣的雪背對著她而坐,背脊挺直,彷彿壓抑著極大的怒氣!
她覺得不對勁:「雪,你怎麼了?」
雪怒聲:「你在幹什麼!」
「啊,我好像睡著了……」
「你夢見誰了!」
「我……」如歌皺眉,坐起身來,「……我夢見誰,有什麼關係嗎?」
雪轉過身,發怒的樣子象疾風驟雨中搖搖欲墜的梨花!
「你夢見玉自寒了,對不對!」
如歌沉默。
「你騙我!」雪氣得臉色煞白,「你答應了這三天會好好愛我!卻在偷偷地想玉自寒嗎?!」
如歌偏過腦袋,咬住嘴唇。
「好!你好!」雪恨聲道,「既然你騙了我,那我也不要去救玉自寒了,你現在就走!」
如歌驚怔,瞪住他:「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要去救玉自寒了!我為什麼要救他!他跟我有什麼關係!」
雪憤不擇言,她沉睡時那溫柔憐愛的神情,那嘴裡喃喃的「師兄」,刺激到他每一根敏感的神經。
山谷中穿過一陣疾風。
潔白的雲海被吹得洶湧翻滾。
如歌握緊拳頭:「你在無理取鬧嗎?我是答應這三天會試著去愛你,可是,在夢裡會夢到什麼,是我能控制的嗎?」
雪忿忿地瞅著她,眼中有委屈。
山中很寧靜。
野花搖擺的響動輕不可聞。
如歌停一下,道:「是,師兄跟你沒有什麼關係,你沒有必須一定要去救他,是我在勉強你。」
她站起來,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愛上你。我走了。」
空氣頓時變得怪異地沉靜。
她回過身,離去。
心中不是不難過,可是,終究她也無法騙自己。雪對她的感情,她知道,她想回報,可是,卻無法用這種方法。
明知道不愛他,何苦又欺騙自己,又欺騙他呢?
鮮紅的裙角掠過茵茵的綠草,如歌的眉宇間有無奈和自嘲。這一刻,她只想趕回去,回到玉自寒的身邊;哪怕他必定會死,在他去之前,她要一直在他身邊。
然而——
她走不動。
雪輕輕扯住了她的裙角,力道不大,卻讓她半步也挪不了。
「還有一天半。」
聲音柔美低沉。
「不愛我,就假裝愛我好了。」雪的手指蒼白,「只要一天半的時間。」
她心亂如麻。
「我會治好玉自寒。」
天空蔚藍如洗。
野花靜靜芬芳。
雪固執地扯著如歌的裙角,久久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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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第三天的夜晚。
如歌將鋪子裡所有的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然後坐在門檻處,托著下巴,望著天上的月亮,怔怔出神。
明天她就可以回去,不曉得師兄現在怎樣了。
有人在她身邊坐下,也托著下巴。
他的白衣比月光皎潔。
「丫頭,是我搞砸了一切。」低低沮喪的聲音,「剛來的時候,你還那麼開心,可是,昨天我莫名其妙地對你發脾氣……」
「對不起。」如歌靜靜說。
「……」
「是我傷了你的心。」她望向他,眼眸柔和安寧,「雪,傷害了你,我會受到懲罰的。」
月光下。
雪的肌膚晶瑩得彷彿透明,他輕輕搖頭,笑容溫柔如水:
「不會,我會把一切對你的傷害都背負起來。」
如歌怔住,緩緩道:「雪,你為什麼喜歡我?為什麼當初在品花樓你會選中我?」
「傻丫頭……」
「……?」
雪歎息:「還是不明白嗎?不是我選中了你,而是我一直在品花樓等你。知道你有一天會來,於是,我開了這品花樓。」
「哦,原來你就是品花樓的大老闆。」如歌想一想,又笑,「我曾經很崇拜你呢。」怪不得,開好一家燒餅鋪對他亦是小菜一碟。
「現在你也可以崇拜我啊。」
「為什麼要等我?你以前認識我嗎?」如歌接著問。
雪的目光漸漸悠長。
月色輕灑在他的白衣上,他沉浸在回憶中的目光,如月色一般悠長。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有多久?」
「自你出生前,我就在等你。」
「哦。」
如歌抱住膝蓋,不再說話。
「臭丫頭!你就只有一個『哦』嗎?」雪凶神惡煞。
「那要說什麼?」如歌皺皺鼻子,「說謝謝你,我很榮幸?」
「死丫頭!!」
如歌笑道:「你看,如果你在騙我,我為什麼要謝你呢;如果你喜歡的是出生前的我,姑且不說這有多滑稽,那也用不著我感激,感動的應該是『她』。」
她扭過頭,凝望他:「雪,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對我好,你對我的好,我都在心裡記著;或許不能用你希望的方式來回報,可是,我真的都知道。」
秋夜的風,拂過月下的樹梢。
坐在燒餅鋪門檻上的兩人,就那樣,寧靜地彼此凝望。
他白衣皎潔。
她紅衣鮮艷。
在璀璨的夜空下。
目光靜靜流淌。
良久。
「丫頭,答應我一件事情好嗎?」
「什麼?」
「讓我躺在你的懷裡,就像你的情人一樣,你用手輕輕撫摩著我,我像孩子一樣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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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下。
「叮叮噹噹……」
碧玉鈴鐺被風吹得狂亂!
薄如蟬翼的鈴鐺,只恐風若再疾烈些,便要碎去了……
輪椅中。
青衣的玉自寒似已睡去。
眉間的寒氣顯得愈發厚重,清俊的眉上好像結了冰霜。
但,他是微笑的。
彷彿——
他又回到了那個清晨。
輕輕吻著心愛的人。
她似乎也輕輕吻了他。
玄璜將毯子蓋在玉自寒身上,然後想把輪椅推進屋裡。
風越來越大了。
月亮也被烏雲遮擋。
玉自寒搖搖手。
他沒有睡。
他要在庭院裡,如果她回來了,就可以早一些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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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鎮。
燒餅鋪裡。
雪象孩子一樣睡在如歌懷裡。
他睜著眼睛,調皮的樣子也像一個孩子。
「你身上很香。」
如歌怔怔地回過神,道:「是嗎?」
「是啊,」他聳聳鼻子,「好像比我還香。」
「哦。」
「丫頭,你可以專心些嗎?不要再去想玉自寒了,」雪委屈地在她懷裡翻個身,「人家只有這一晚上。」
聲音中有涼涼的寂寞。
如歌聽著,忽然皺眉道:「雪,救了師兄,你不會有事情吧。」記得問過他這個問題,而他並沒有正面回答。
雪將臉埋在她香軟的腰間,孩子般悶聲道:「不會有事,我是仙人,不會死的。」
「真的嗎?」
「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當然騙過我,跟我回烈火山莊的時候,你說……」
雪吃吃地笑:「還在記恨啊。」
如歌歎息:「倒也不是,只是,總覺得有些擔心。」
「放心好了……」
夜越來越深。
雪愛困地閉上眼睛,呢喃地說:「我要睡了。」
「睡吧。」
如歌靠在牆上,把被子蓋在他身上。
「你對玉自寒也這樣細心嗎?」雪的唇角有絲苦澀。
「什麼?」
她沒有聽清。
「我說,你可以拍著我的肩膀嗎?這樣,我可以睡得更香甜些。」
「哦。」
如歌輕柔地拍著他,一下一下。
那一夜。
就這樣過去了。
如歌倚著牆,懷裡抱著孩童一般的雪,慢慢地,她睡著了,拍著他的手掌慢慢滑下來。
雪卻沒有睡。
在她懷裡,靜靜聽著她均勻的呼吸。
她,離他那麼近。
這一夜,他想拉成永恆那麼長。
第十六章
「今晚?」
「是。」
「消息放出去了嗎?」
「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
「那裡守衛如何?」
「……」
「黑翼?!」
暗夜絕不悅地盯住忽然沉默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