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自寒輕輕笑著。
「知道了,你去玩吧。」
呼——
心跳「撲通撲通」,如歌扶住胸脯長出一口氣,天哪,撒謊的感覺居然這麼難受!
「嗯……」如歌想一想,叮囑地說,「師兄,我不在這裡,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玉自寒微笑,點頭。
如歌忽然有些氣惱:「啊,我好像總是在說這句話,重複來重複去,師兄你不可以乖一些嗎,不曉得我有多擔心!」
她的語氣彷彿他是最讓人憂心的孩子。
玉自寒淡淡地笑。
在他心裡,她又何嘗不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呢?
「對了,這個還給你。」
如歌褪下手上的羊脂白玉扳指,笑道:「這只扳指好像很了不起啊,從小你就一直帶著,在宮裡那天又用它幫我解了圍。」
玉自寒道:「這是母親生前之物。」
如歌一怔,那扳指頓時變得會燙手一般,急忙放進他的掌心,不好意思地笑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應該早些還給你才是。」這幾日一直為他的「病」發愁,剛才方想起來。
雕花的白玉扳指。
在玉自寒的掌心淡淡蘊著光華。
「留下它,好嗎?」
如歌驚詫地抬頭。
玉自寒凝視她:「我喜歡它在你身上。」
「可是……戴起來會有些大……」如歌囁嚅道。
「父皇說,母親一向是這樣戴它。」
一根長長的鮮紅嵌銀絲的細繩,穿過瑩白的扳指,他修長的手指挽住了一個很精巧的結。
玉自寒輕道:「可以嗎?」
如歌的臉火辣辣通紅:「啊……你……怎麼會有絲繩呢……」
玉自寒微笑道:「因為我是師兄啊。」
這算什麼答案!
只要是師兄,就可以未卜先知地在身上備根繩子嗎?
如歌不服氣地瞪他!
卻一不小心,望進了他深深的眼底……
清晨陽光燦爛。
小鳥在歌唱。
風吹著樹葉「嘩啦嘩啦」響,像如歌驟然狂跳的脈搏!
玉自寒的眼睛。
溫和清澈……
然而多了些以前從未有過的執拗……
他望著她,眼中有那麼多深深的感情……
如歌揪緊了棉被的青色緞面。
她無措地喊:「師兄?」
玉自寒微笑著,卻執拗地將穿著白玉扳指的紅繩套過她的頭頂。
他清寒的雙手輕輕拂過她的髮絲——
拂過她的耳朵——
拂過她滾燙的面頰——
拂上她的下巴——
然後——
他吻了她。
那年。
滿樹海棠花。
春風如醉。
漫天粉紅色花瓣夢幻般迷離地飛舞。
一隻青澀的小杏兒,酸得他要從輪椅中跳起來!
從此,他心裡就有了她。
一直沒有讓她知道。
因為他有殘缺。
因為她太美好。
因為她心裡另有喜歡的人。
可是——
這一刻,他想吻她。
她有些驚慌的雙唇,在他的唇下輕輕顫抖;象泉水一樣清甜,他輕輕吻著她;他吻著她,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可是,他知道她不會推開他。
因為,她會怕傷害到他。
這一生,就讓他放肆這麼一次。
吻著他愛的人。
然後,他會幸福地死去,告訴自己,他也吻過心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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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清晨。
當雪撩開馬車的布簾,將蜷縮著睡成一團的如歌抱出來時,朝霞映在她的鬢角上,輕輕細細的絨毛象鍍著柔和的金光。他含笑對著她的耳朵輕喚:
「懶丫頭,醒來了!」
在他懷中,如歌懶洋洋地動了動。
然後——
她困惑地眨眨眼睛,臉蛋通紅,騰地一聲,掙扎著跳下來,瞪著他:「喂,為什麼要抱我!」
雪笑道:「快看,我們到哪裡了?」
如歌定睛看去,張大了嘴巴:
「這裡——」
破曉的第一縷陽光照在雪記燒餅鋪的招牌上!
一直到走進來,如歌的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
這麼久沒有人的鋪子,裡面居然一塵不染,籮筐就像嶄新的一樣整整齊齊地擺在牆邊,有一袋新的麵粉,黑黑的芝麻在碗裡盛著,高高的柴火堆在灶台邊,溫暖的火苗在灶裡燃燒。
她瞪著雪,一種不知名的情緒使她的鼻子有些酸。
雪微微地笑道:
「傻丫頭,別只顧著發呆,快做燒餅啊,全平安鎮的人都知道我們今天重新開張!」
「雪……」
「做得用心點啊,不要砸了我的招牌!」
如歌吸吸鼻子,大聲道:
「放心吧!老闆!我做的燒餅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金黃酥脆的燒餅。
淡紅如煙的美人兒。
名揚平安鎮的雪記燒餅鋪的招牌燒餅!
在鞭炮的「辟里啪啦」中。
從四面八方湧來的街坊鄉親將鋪子門臉擠得水洩不通。
「我要一斤!」
「給我兩斤!」
「四個甜燒餅!兩個鹹燒餅!」
「哎呀,終於又能吃到你們的燒餅了,自從你們走了,總覺得心裡嘴裡少點什麼!」
「最喜歡吃紅衣裳大姐姐的燒餅了!」
「哈哈,既然又開張了,就不要走了,街坊四鄰都很想你們呢!」
「咦,前些日子你們兩個是不是回鄉成親去了,」裁縫馮大娘忽然嚷嚷道,「在咱們平安鎮要不要再辦一場酒席啊?」
「是啊,兩個年輕人沒有經驗,我們可以幫忙啊!」
賣菜的郭三嫂、販魚的鄭大哥、賣胭脂的李小貨郎都熱情地大聲說著。
如歌包著燒餅,用衣袖擦擦額角的汗,抬眼看了下雪。
雪一身耀眼的白衣,彷彿是無數道陽光幻化而成,站在那籮燒餅旁邊,連燒餅似乎都有金燦燦的光芒。
他笑著,幸福的笑容讓買燒餅的所有人,都好像沐浴在幸福的春風中。
「多謝大家捧場!這是我和娘子回平安鎮的第一天!今天所有的燒餅全部無償贈送!多謝大家以前對我們的照顧!」
「哇!」
平安鎮眾百姓一片歡聲——
「祝你們白頭偕老!」
「永遠恩恩愛愛!」
「早生貴子!」
「多子多福!」
「一輩子不紅臉不吵架!」
「大哥哥大姐姐明天就生一個小弟弟出來玩!」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一天,雪的笑容如此幸福,如此美麗,就那樣深深地烙印在了平安鎮人的心底。
以至於很久以後。
當時的許多人,依然可以清晰地記起他笑時那風華絕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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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如歌將最後一道菜放在木桌上,把竹筷擺在雪面前,道:「吃飯了。」
雪拿起筷子,托著下巴笑:
「丫頭,你的脾氣似乎變好了啊,早上說你是我娘子都不生氣。」
如歌扒著白飯:「我答應了你。」
「答應做我娘子了嗎?」雪笑嘻嘻。
如歌瞅著他:「你很奇怪,總是嬉皮笑臉地開玩笑,可是,有時候又認真得很可怕。」
「這才神秘有魅力啊!」雪笑得很開心。
「沒有想到,你會帶我來這裡……」如歌怔怔地說。
「不好嗎?」
「呵呵,在這裡最初的時光,真的是無憂無慮。」
「你會永遠記得嗎?」
「永遠不會忘。」
「那多好,你也會一併永遠記住我。」
「雪……」
為什麼他的表情那麼憂傷?卻只是一瞬,快得令如歌懷疑是自己眼花。
雪的笑容燦爛如春歸大地百花齊開:
「丫頭,我們永遠留在這裡,永遠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
「好不好……」雪小聲地可憐兮兮地哀求。
如歌慢慢吸一口氣,望住他:
「你是說認真的嗎?」
雪的眼神漸漸暗淡,沮喪道:
「只當哄哄我開心好嗎?我們就在這裡生活一輩子,沒有人來打擾,我只喜歡你,你只喜歡我,快快樂樂地看著你變成白頭髮的小老太婆……」
如歌說不出話。
半晌,她鄭重地抬起眼睛,說:「雪,等師兄的病治好了,我會很用心地試著去愛你。」
雪的表情很古怪。
他低下頭,飛快地將碗裡的飯扒進嘴裡。
「雪,你怎麼了?」
如歌擔憂地問。
雪吃完飯,情緒好像突然好了起來,對她笑道:
「明天早上賣罷燒餅,我們去落雲山玩一玩,好嗎?」
「咦,那裡不是很遠?一天可以打個來回嗎?」
「傻丫頭,一夜之間就可以讓你從京城來到這裡,去落雲山又算得了什麼呢!」
「對呀!我忘了問!你怎麼讓馬車跑得那麼快!」當初她趕去京城,可是足足用了四天三夜。
「哈,」雪得意洋洋地笑,「你沒有發現嗎?我是仙人……」
如歌皺起臉:「拜託,撒謊可不可以不要太離譜,哪有你這麼嬉皮笑臉不正經的神仙。」人家神仙都是仙風道骨、很有氣勢的。
雪哭笑不得:「你這個沒見識的……」
如歌收拾好碗筷。
「大仙,讓一讓,我要去刷碗了。」
「不要叫我大仙!」
「半仙……」
「死丫頭!」
「水仙……」
屋外,如歌偷偷笑著刷碗。
屋裡,雪氣得跳腳,但唇邊卻有一抹寵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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