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帆仍是不作聲。
東方傲揚眉。「怎麼?難道你就打算這麼乖乖走回宮裡,束手就擒嗎?」
「皇宮,自然是要回的。」羽帆總算吭聲了。
「回去送死嗎?」
「回去討一封詔書。」羽帆慢條斯理地說道,心中早有定見。
「什麼樣的詔書?」東方傲問。
羽帆默然以對,唯一雙經歷沙場淬煉的眼,精光四射。
「好吧,看來你這悶葫蘆是當定了。」東方傲聳聳肩,無奈歎道,「也罷,君要送死,臣也不得不陪著一塊兒死,就看你葫蘆裡賣什麼藥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行人進了宮,新帝羽巖立即下令召見,羽帆和東方傲進了大殿,一番辭藻華麗的讚揚後,羽巖開口問羽帆要什麼賞。
羽帆並未立刻回應,抬起眸,不動聲色地掃視週遭。
高高在上的黃金御座上,羽巖僵著身子,抓著扶手,戰戰兢兢地坐著,額上薄薄的冷汗,眼底陰沉的合影,在在流露了對他的戒慎與恐懼。
看來他皇兄這個帝位,坐得並不安穩哪!
羽帆略略勾唇,噙起一抹似嘲非嘲,淡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冷笑。
「啟稟陛下,臣斗膽,想請陛下將臣佔領的那幾座城池賜予我。」
「什麼?你要雪鄉的城池?」羽巖一愣,沒料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
「不錯。」
「聽聞雪鄉連年災荒,民不聊生,那幾座城池又甫遭戰火洗禮,破牆殘瓦,一片蒼涼,你要這些不毛之地做啥?」
「啟稟陛下,雖是不毛之地,卻有些野趣,臣浪蕩慣了,曠野荒城正合臣的脾胃,居住於彼地,鎮日騎馬遊獵,豈不快哉?」
「嗄?你要去那鳥不生蛋的地方住?」羽巖不敢相信。
別說羽巖愕然,就連東方傲也摸不著頭腦,不知好友心裡作何打算。
「皇城物阜民豐,熱鬧非凡,住這兒不好嗎?」
「臣不喜歡熱鬧的地方。」
「你不喜歡?」羽巖直眨眼,瞄了瞄底下幾個親信大臣,大夥兒都足莫名其妙。羽巖清咳了咳,又道:「除此之外,皇弟還想要什麼?金銀財寶?王位官爵?」
「都不要。」羽帆搖頭。「臣只要皇上寫一封詔書,將那幾座城池賞賜予我即可。」
就這樣?羽巖呆然,本來還想該如何對付這野心勃勃的皇弟,沒想到他竟自甘外放邊疆,而且還是本來屬於他國的土地。
反正也不費一銖一錙,羽巖就大方允了,羽帆退下後,立刻回府打包行李。
「不會吧?你就這麼走人了?」東方傲跟在他身邊團團轉。「這皇位呢?帝璽呢?你不要啦?」
「……」
「還是你另有計策?」東方傲蹙眉凝思。「這只是權宜之計,好讓羽巖暫且先放過我們?不錯不錯,以退為進,這倒也是好法子。」
「……」
「對了,這些珍寶古董多搬點吧,到時舉事,兵糧軍餉可要花上一大筆銀子呢!這些你不要?那怎麼成?我馬上叫人來幫忙。」
「……」
「等等,那些進獻的美人你帶不帶?雖說女人多了也是麻煩,不過這一個個都細皮嫩肉的,不帶幾個路上取樂好像挺說不過去的。我們不妨……」
「走吧!」羽帆橫睨好友一點,打斷他的喋喋不休。
「真的不要?那雪色呢?連雪色你都不帶?好歹也帶幾個路上服侍……」
一顆堅硬的拳頭直逼東方傲眼前。「再囉唆,信不信我賞你一對熊貓眼?」羽帆勾著唇,似笑非笑。
「信,信,我當然信。」東方傲陪笑拉下好友的拳頭。「好好,美人不帶,珍寶不搬,就這麼兩袖清風上路,總行了吧?唉。」
「當然不能就這麼上路。」羽帆突如其來一句。
「這才是嘛。」東方傲眼睛欣喜一亮。「你想帶什麼?我馬上去準備。」
「那個我們在千櫻邊境『撿』回來的人。」
「他?!」東方傲驚呼,沒想到好友唯一想帶上路的竟是一個男人。他瞪著羽帆陰晴不定的臉,忽然明白他打算上哪兒去了。
唉唉唉。東方傲在心底暗歎。英雄果然還是過不了美人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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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夜夢君顏,相思欲斷魂。
若不是與羽帆分別,她不會懂得原來相思是如此苦澀的滋味;若不是再見不到他倔氣的神態,聽不到他沉鬱的聲嗓,她不會知曉,原來就連他的陰陽怪氣,她亦深深地戀著。
如今,她見不到他,聽不到他,只能夢他。
夢裡,她每每強迫自己展露歡顏,最後,卻總是落下眼淚。輾轉醒來後,枕畔,總是淡淡染著哀傷的濕潤。
他還好嗎?可也如她思念著他一般惦記著她?戰場上人人畏懼的狂戰士,可懂得照顧自己,珍重自己?
她,思念他呵!
真的想他,好想好想……
「陛下,該是上朝的時候了。」
宮女柔聲的提醒喚回雲霓迷濛的思緒,她定定神,翩然起身,銅鏡裡跟著旋過一道倩影,那倩影,頭戴歷代相傳的寶冠,身著粉彩蝶袖宮裳,身姿華貴而雍容。
寢殿外,一頂精緻小巧的王轎載著她往王宮正殿行去,下轎後,她在文武百官的恭迎下,端莊地坐上王座。
首先,是百官例行的政務報告,雲霓仔細聆聽各方意見,一番斟酌後,裁決論斷。
議過內政,新任右丞相花信上前奏道:「啟稟女王陛下,日前臨東邊城火影將軍來報,雪鄉和羽竹兩國交戰已確定告一段落。臣想,既然目前邊境無事,不如請陛下下旨,召火影將軍偕同水月巫女回宮,由陛下贈勳嘉勉,以表揚兩位大人護國有功。」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呢?也該是讓火影回宮來見見老朋友的時候了。
雲霓微笑,立刻點頭表示同意。「此議甚好,就依右相大人所言擬詔書。」「遵旨。」
花信正待退下,雲霓忽然揚聲問:「右相大人,不知你可聽說羽竹的下東大元帥已回到羽竹皇城否?」
「啟稟陛下,早回去了。」
「那他--」可安好?功高震主的二皇爺回到皇城,能不招來新帝猜忌嗎?
彷彿看出雲霓的擔憂,花信笑道:「陛下請勿憂心,未來的王夫機智勇猛,英明果決,不論身歷何種險境,定能化險為夷,安然無事。」
聽出好友語氣裡頗有嘲弄之意,雲霓玉頰一燙,沒好氣地橫瞋他一眼。
「只不過他回到羽竹皇城裡,倒是做了一件眾人都摸不著頭腦的怪事。」花信閒閒補上一句。
「什麼事?」雲霓忙問。
「他竟開口跟新帝要了他從雪鄉占來的幾座荒涼邊城,說是要從此隱居,不問世事。」
「什麼?」他要在雪鄉邊境隱居?
這意思是,他不想來千櫻履行與她的婚約了嗎?他不要千櫻的兵馬,不要……她了嗎?
一念及此,雲霓容色頓時刷白,她心下惶惑,氣息急促,掌心掐握著,表面卻又要強裝若無其事。
「這羽帆……莫不是心中另有所圖吧?」她顫著唇,勉力笑道,「否則尋常人立了如此彪炳的戰功,正是叱吒風雲的時候,哪裡會隱居呢?」
「的確,臣也這麼想,臣看他八成另有所圖。」
「右相大人認為他圖的是什麼?」
「這個嘛,臣也只是私心臆測,作不得準,不如請陛下親自問他。」
親自問了這花信是故意逗她嗎?
雲霓瞇起眼。「大人真愛說笑,羽帆又不在這宮裡,朕如何親自問他?」
「誰說他不在這兒?」花信眨眨眼,星亮的眸光顯露幾分調皮。「未來的王夫正在殿外,等候陛下您宣見呢!」
羽帆就在殿外?雲霓心下一震,顧不得女王形象,直覺便從王座上驚跳而起。
殿內大臣知她心情激動,皆是抿嘴竊笑,其中尤以花信為最,笑容詭異得宛如偷腥的野貓。
她燒紅了臉,忙咳了兩聲,強裝鎮定地坐下,藕臂一揮。「宣他進來吧!」
官員高聲唱名後,大殿入口,果然走進一個偉岸男子,劍眉星目,挺鼻方唇,狂傲霸氣的身姿,一進來,便攪動殿內一股不尋常的氣流。
眾人皆是屏息望他,而他一雙深邃凌銳的眼,卻只在意王座上容姿絕麗的佳人。
「羽帆參見女王陛下。」他清冷揚嗓,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波瀾起伏。
他,恨著她嗎?為何他臉上的表情,如此漠然,不見任何與她久別重逢的喜悅?
雲霓怔怔地望他,一顆芳心,直往下沉。
「羽……」她該如何喚他?「二皇爺的豐功偉跡,眼雖遠在千櫻,也頗有耳聞,真是……了不起啊!」
不對!她想對他說的,根本不是這些疏遠的客套話,她真正想問的,是他近來可好?可曾……思念過她?
但她不能問,不適宜問,也問不出口。
「陛下謬讚了。羽帆不過是盡匹夫之責,保護自己家園,何來功業可言?」
是啊。護衛自己的國家,確是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