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傻!」她反駁。「我只是……只是沒料到……」
「沒料到什麼?」
沒料到他會為她緊張到不顧危險,親自潛進王宮來找她。
她癡望他,粉頰如芙蓉,淡淡地染著霞色。
羽帆頓時胸口窒悶,教她意味深刻的眼瞅得莫名慌亂,俊頰微微發熱。他冷哼一聲,強迫自己板出臉,厲聲質問:「我問妳,方才離開的男人,該不會就是風勁吧?」
她一時沒會意過來,愣愣地點頭。
他倒抽口涼氣,不敢相信地瞪她,又氣又急地說:「妳還說自己不傻呢!他掀起宮變,意圖奪妳王位,妳居然傻到包庇他,還眼睜睜送他離開?」
「嗄?」雲霓這才醒悟自己恍神之際竟誤洩了秘密,神情一凜,忙矢口否認:「我不知你說些什麼!」
「還想裝傻?妳方才明明都承認了!」羽帆暴跳如雷。「妳親自掩護一個叛國賊,送他出逃!」
叛國賊。這犀利的字眼刺痛了雲霓,忍不住反駁:「風表哥不是叛國賊!不許你污蔑他!」
「都到了這時候妳還要為他說話?」他臉色大變,盯住她的眼眸光森黯。「原來妳從前並未對我完全說謊,妳的表哥在妳心目中,地位確實不同凡響。」
「你胡言亂語些什麼?」
「妳喜歡他!對吧?」他忿忿指責她。「所以才會明知他意欲對妳不利,還要傻傻地為他脫罪!」
「我才沒白……」
「妳有!別想否認!」妒火熊熊,燒紅了羽帆的眼,也焚燬了他的理智,他擒住雲霓肩膀,死命搖晃她。「妳給我清醒點!雲霓,那個叛國賊不值得妳一心維護,不值得!」
「他不是叛國賊,你不懂……」
「他明明就是!叛國好賊,人人得而誅之--妳應當馬上對他下格殺令。」
她的確會下。可他憑什麼指使她?他根本不明白一切來龍去脈!他可知道,要親自下令追殺風表哥,她有多麼心痛?
她表情悲傷地瞪他。「要個要對他下格殺令,這是我國內政,外人無權干涉。」
「妳說什麼?」他拉高聲調。
「我說,請二皇子勿干涉我國內政,與其指點他人山河,不如好好關心自己國家的危難。」
「妳這話是何用意?」羽帆聽出了弦外之音,狐疑地瞇起眼。「妳莫非是在暗指我國將遭大難嗎?」
雲霓一震,美眸掠過合影,櫻唇急顫。
見狀,羽帆更覺不對勁,掐握她肩頸的手略略緊了緊。「妳還有什麼瞞著我的?快說啊!」
她不作聲,緊緊咬著牙,內心天人交戰。
她該繼續瞞著他嗎?或者該告訴他實話?
切莫將妳的愛,只給一個男人。
就在不久之前,風表哥還如此語重心長地交代她,她能違背他的期望嗎?
可她若不坦白真相,不告訴他羽竹邊境現下正遭到雪鄉大軍進逼,他有一天知道了,想必會深深恨她吧?
「……你可知道,今夜千櫻發出流火信號,代表什麼意義嗎?」
「不就表示有大軍進犯貴國邊境嗎?」羽帆皺眉。「這應該只是風勁聲東擊西之計,趁亂發動宮變吧?」
「是真的。」雲霓定定注視他,黯然低語:「千櫻的邊境,的確有雪鄉大軍進犯,只不過,他們真正的目標很可能是羽竹。」
「妳說什麼?」羽帆震驚。「妳說雪鄉很可能攻打羽竹?」
「嗯。」
「妳怎會知道?莫非……」一道雷電劈過腦海,羽帆銳目驚瞠。「這一切是妳精心策劃的……不,不可能是妳。」他略一思索,立即恍然。「是風勁!是他挑起雪鄉與我國鷸蚌相爭,他好漁翁得利,對不對?」
他猜對了,完全科中了。雲霓哀傷地瞧他。
對不起,羽帆,我們也只是為了保護千櫻。
為了保護自己的國家,只好傷害他的國家,他現不知曉了,一定會恨她吧!
雲霓渾身冷顫,一股刺痛竄上眸,可她卻只能強忍著,故作漠然。「我這也只是隨便猜測而己,你毋須藉故將雪鄉的罪過推在我國身上。」
「妳!」羽帆瞪她,臉色忽青忽白。「好,算妳狠!」他忿然撂話,袍袖一拂,轉身欲走。
「你去哪兒?」她駭了一跳,急急追問。
「這不是廢話嗎?」凌銳的目光如刀,凌遲她。「我國既可能遭逢危難,我這個二皇子豈能置身事外?」
「你的意思是你要趕回去馳援?」
「那是自然。」
「你要上戰場?」
「是又如何?」
「你、你、你--」聽聞他出要投身沙場,她憂心忡忡,急得說不出話來。想阻止他,卻又明白自己毫無立場,可要她眼睜睜地目送他離開,卻又萬分不捨。「你別……你忘了自己與我還有婚約嗎?你想就如此拋下我離開?」
「這不是正台妳心意嗎--」他冷嗤,「妳不是說,若不是妳表哥逼著妳,妳根本不願意與我聯姻嗎?」
「我--」她眼前一眩,心如刀割。他竟拿她的話來堵她!他難道不懂那只是她的氣話嗎?她只是不甘他曾經說要利用她,所以才故意氣他的啊!
見她無話可說,他眼神一黯,「我走了!」
俊挺的背影,在她眼前迷離成一片白霧。她心碎欲絕,滿腔情意無法收拾,不禁任性地喊:「你……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他聞言,步履一凝,緩緩回過頭來。
「永遠不要對一個即將上戰場的男人說這句話。」他冷冷地,面無表情地說道,「因為他很可能真的回不來了。」
他可能真的回不來了!
雲霓悚然,怔望著他身影隱沒於無邊夜色中,珠淚如天際飛星,顆顆流墜……
第十章
春風吹化山頭雪,春雨打落櫻花淚。
四月。
自年初以來,在島上連綿燒了三個月的烽火,終於灰飛煙敵,只有零星幾處,還燃著最後的灰燼。
千櫻境內的亂事,在初登基的女王親自下詔全國,討伐叛軍後,花、火、水三大氏族於是各自出兵,三方包抄,風氏一族獨木難撐大樹,節節敗退。
最後,由風勁親自率領的騎兵和其父風王旗下的兵馬在一處地勢險惡的山區會合,兩父子似是理念不合,竟揮軍相向,彼此廝殺,最後同困山谷,還讓一旁訝異觀戰的火氏騎兵撿到便宜,利用火攻將雙方人馬一舉殲滅。
雖然身為叛軍首領的前攝政王風勁單騎力抗追兵,逃竄出谷,但他身負重傷,命在旦夕,料想存活機會甚是渺茫。
至此,女王的人馬宣告全面勝利,餘下的,不過是戰後重建事宜。女王於是頒布詔令,百姓免稅兩年,休養生息。
千櫻境內硝煙漸息,鄰近兩強的交戰亦逐漸現出勝負。
借道千櫻攻打羽竹的雪鄉大軍,初始殺得羽竹措手不及,連續攻下幾座邊城,驚聞噩耗的羽皇因此一病不起,宮廷御醫束手無策。
半月後,羽皇駕崩,太子羽巖登基,自千櫻趕回共赴國難的二皇子羽帆數次請纓殺敵,新帝先是猶豫不決,直到戰事愈發吃緊,才下令封羽帆為「平東大元帥」,率軍出征。
初次投入戰場,羽帆表現卻是不同凡響,在其友東方傲相助之下,用兵奇詭,往往出乎雪鄉大軍意料之外。
兩軍正面交鋒時,羽帆更常親自上陣,面對一向以強悍蠻野著稱的雪鄉勇土,他絲毫不畏懼,不要命似地衝進衝出,奮勇殺敵的英姿下僅教對方心驚,亦鼓舞己方上氣。
但凡人上戰場,最怕的便是遇上不顧性命的敵人,偏羽帆這個養尊處優的皇族,卻全然不懼戰,不怕死,其置生死於度外的豪氣,冷酷不眨眼的殺氣,教人聞風喪膽,更為他贏得了「狂戰士」的名號。
狂戰士殺紅了眼,不但一一收復己方淪陷的失土,更步步進逼,越過了雪鄉邊境,拿下對方數座城池。若不是戰線拉得太長,唯恐補給發生困難,東方傲勸他見好就收,窮寇莫追,說不定他還要率軍繼續無日無夜地殺下去。
在一陣縝密籌謀後,羽帆分出大半兵力分別駐守幾座侵略奪來的城池,又命士兵們不得無故侵擾百姓後,才率領著餘下的兵馬班師回朝。
軍隊所到之處,百姓們無不視之為英雄,熱烈歡迎,各地官員更是逢迎拍馬,奇珍異寶,絕色美人,能搜的,能刮的,能買的,全網羅了來獻給這位功高震主的二皇爺。
地方私下都傳言,這國家落入精明幹練的二皇爺手中,是遲早的事,趁此表達一下忠心,未來肯定少不了好處。
「看來你現下也毋須向千櫻借兵調將了,只要登高一呼,萬民自然擁戴,還怕皇位帝璽不手到擒來嗎?」
進了皇城,見百姓毫不避諱地夾道歡呼,東方傲不禁微笑歎道。
羽帆冷冷一哂,不予置評。
「只不過太受歡迎也不好,現下百姓歡呼得愈熱烈,等會兒皇宮裡歡迎咱們的陣仗恐怕就愈大了。」東方傲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