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你親娘,也是我的,她根本不在乎你!」
「不是,我娘不是,娘是……疼我的。」他無力地回應。
「她一見你這病癆鬼,煩都煩透了!哪裡還想理會你?」
「我不是病癆鬼。」
「是啊,你不是,只是身體虛了點,每年冬天都會不小心發病而已。」不懷好意的嘲笑。 「宮裡御醫一個個來瞧,花了多少心思,費了多少珍貴補藥,你這身子骨究竟是強健一點沒?」
「我會強壯起來的。我會練武,學騎馬射箭,一定會強壯起來的。」
「呵!沒人要的病癆鬼口氣倒不小啊!」
「你、你住口,不許你這麼叫我。」
「來呀,有種來打我啊!病癆鬼,沒人要,爹不疼,娘不愛,活著不如死了好。」嬉笑嘲諷。
「可惡!我打你,打死你--」
模糊的囈語,驚醒了好不容易才入眠的雲霓,她睜開眼,神思迷惘半晌。
「她是我的,不許你胡說,不許……」囈語持續傳來,在靜謐的夜裡聽來,格外沉鬱。
是羽帆!側坐起身,她俯望躺在身畔的男子,俊容蒼白,浮著顆顆豆大汗珠,眉宇揪擰著,似是身陷極大痛楚。
是夢魘嗎?雲霓憂心地攢眉,衣袖輕展,拭去他臉上冷汗。
不是發惡寒,就是作惡夢,怪不得他從前怎麼也不肯跟人同床共寢。高傲好強的他,怎堪他人看盡他的弱點?
唯有她,能夜夜與他同榻,能親眼見著他最虛弱無助的時候。
他待她,果然與眾不同呵,只是這樣的特別,令她難以承受。她幽幽歎息。
夢中的他又驚動了下,氣息粗重而急促。
「沒事了,羽帆。」她躺下,偎入他懷裡,藕臂輕輕擁住他。「沒事了,只是作夢而已。只是夢。」溫柔的低喃如春風,在他耳畔輕拂。
「別、丟下我--」他破碎地呢喃。
她心一緊,「我不會的,你安心吧!」
他似是聽見了,臉上緊繃的肌肉略略鬆了些,亦不再囈語。
「沒事了。」她柔聲安慰他,像母親哄自己的孩子似地,輕拍他的背。
只是掌心剛落下,她立即驚覺不對。他最恨人家摸他後背了!她一時情動,竟給忘了。幸虧他還浮沉在夢裡,沒感覺到她這舉動。
她舒口長氣。只是氣雖鬆了,好奇心卻高高抬起--究竟他後背藏著什麼秘密,如此介意他人貼近?
是醜陋的胎記,抑或受傷結的疤?真有那麼不堪入目嗎?雲霓實在壓不下好奇,屏著呼吸,悄悄挪動身子,伸長玉頸,瞥向他寬厚的肩背。
薄薄的單衣,因冷汗而濕透,隱隱約約間,能認出他背上紅痕交錯,一條一條,並非雜亂無章,有一定規律。
是字嗎?他的脊背竟讓人給刺上字了?
雲霓驚疑不定,想不透為何他要在身上刺字,又為何不肯讓人瞧見,或者她看錯了,那其實是傷疤?她不解,愈發好奇,又挪挪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朦朧間,他察覺到她的扭動,擁住她的臂膀下意識緊了緊,她無法,只得乖乖躺回榻上,卻是整夜睜著眼,思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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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雲霓的攻心之計終於奏效了,隔日,羽帆便當眾宣佈要離開將軍府,將隊伍分成兩路,一路由二十名武士護送雪色等幾名侍女先行回轉宮中,另一路跟著他前往千櫻王城。
雲霓自然是跟著羽帆的,他特意命人準備了一輛輕巧舒適的馬車,安排她坐著,而他和東方傲,則是與一群侍衛們一同騎馬上路。
冬天趕路,最怕的便是碰上暴風狂雪,幸而這一路上天候雖是寒冷,倒未下什麼雪,車馬行走甚是順暢。
不數日,便來到玉楓山區,過了這山頭,便是千櫻國境內了。
人邊城前,車隊掛上了羽竹國的旗幟,羽帆給了東方傲一塊皇室令牌,命他扮成求親使節,他則假扮普通文官。邊城的將官檢查了令牌及文書,確信無誤,這才以外交禮節,迎一行人入境。
終於快回家了。
愈接近王城櫻都,雲霓思鄉之情愈切。尤其在邊城時,她迂迴探得花信和火影已平安回宮的消息,又聽說火影相千櫻的護國巫女水月成親,一面高興,一面又忍不住奇怪,更是心急著想回去一探究竟,在車裡按捺不住,常要掀起車簾,對羽帆等人說話,偶爾抑不住滿腔喜悅,甚至也跟路過的千樓老百姓揮手打招呼。
「看來雨姑娘回家鄉,很是開心哪。」東方傲見狀,意味深刻地感歎。
他騎著匹白馬,和騎著黑色駿馬的羽帆並肩前行,兩人自清晨出發,幾乎不曾交談,主要是羽帆一路沉默,總板著一張臉。
「至於你呢,就好像不太開心了。」見羽帆還是悶聲不吭,東方傲索性挑明了說,「說真格的,你不會到現在還在擔心人家會趁機奔逃,找她那個表哥情郎去吧?」
「……她不會的。」緊閉的悶葫蘆總算開了一條縫。
「真不會嗎?」東方傲不懷好意地逗問。
殺人的眸光砍向東方傲。
「好好,算我多話。」東方傲單手舉起,做投降狀。「我這也是關心你嘛。今天一天你老繃著一張臉,我也是怕你肌肉太僵硬,導致氣血不順,所以才想跟你聊聊,替你活絡一下。」委屈地辯解。
「替我活絡?」羽帆冷哼。「你沒把我氣暈就不錯了!」
「我哪有能耐氣暈你啊?能左右你脾氣的人可不是我。」東方傲意有所指。
「你什麼意思?」羽帆瞪他。
「沒,沒,沒什麼意思。下官哪敢有什麼意思?」
「現下你是長官,我才是你的屬下,別搞錯了,大人!」羽帆譏誚道。
東方傲渾身顫了一下。「算我求你了,老兄,戲都還沒正式開鑼,別急著粉墨登場,折煞在下了。」
「事先排演一下,到時才不易出錯。」
「以咱倆的機智,哪需要排練這一套呢?這聲稱呼你還是等正式來再叫吧,現下我聽了全身不對勁。」
羽帆一勾唇,似是讓好友有意的逗耍給牽動了,淡淡一笑。
總算笑了。東方傲鬆了一口氣,也跟著微笑。
這些天看好友明明情緒愈發低落,偏又裝成漫不在乎,教他看了著實難受。
紅顏哪,果真是禍水!之前誰料得到這個風流個儻的二皇子有一日也會栽在女子手上呢?嘖嘖,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東方傲暗暗搖頭。這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訓提醒他,一個男人要想活得逍遙自在,還是離女人愈遠愈好。
「話說回來,雨姑娘應該明白我們為何來到千櫻吧?」東方傲多日來盤旋心頭的疑念終於問出口。
羽帆聞言,眼神一黯,「出發前夕,我就告訴她了。」
「那她反應如何?」東方傲試探。
「她沒反應。」羽帆低聲道,「她說我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吧,她管不著,也不想管。」
「我怎麼覺得這話聽起來酸味十足?」東方傲皺眉,「好似不太情願?」
「她本來就不情願。她曾對我說過,在千櫻,從沒有二女共事一夫的。」
「二女共事一夫?」東方傲愕然。「你是說雨姑娘還妄想跟你這個皇子要求名分?」
羽帆警告地瞪他一眼。「有什麼好奇怪的?」
「嗄?」東方傲微愕。當然奇怪,怪透了!一個女奴跟主人開口要名分耶!這事問誰,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可他這個好友似乎並不以為怪,還很認真地煩惱這問題。
被洗腦了。東方傲搖頭。這傢伙,根本完全墮入紅粉陷阱了嘛。
「你該不會就此動搖了吧?」他忍不住問。
羽帆一震,斂下眸。
東方傲看不清他的眼神,更是狐疑。「你後悔了嗎?不想向雲霓公土求親了嗎?你想娶雨姑娘?」
「當然……當然不是!」羽帆澀澀揚聲,微微抽搐的下頷顯現出他內心的掙扎。「這計畫已籌謀多年,我不可能半途而廢,無論如何,和雲霓的婚事一定得成。」
「因為這場聯姻可關係到未來大計啊!」東方傲歎道,稍稍放下了心。「你沒動搖最好了。到了此刻,才為了一個女子猶豫不決,未免太划不來。」
「我沒動搖。」羽帆揚起眸,硬氣地再次宣稱,也不知是為說服好友,還是說服自己。
東方傲靜靜凝視他沉鬱的眼,不語。
正當兩個男子各自陷入深思,一道清脆聲嗓忽然乘風飄來,劃破僵默氛圍--
「我可以也騎馬嗎?」
是雲霓。她不知何時下了馬車,提裙興沖沖朝兩人奔來,仰起盈盈燦笑的容顏,撒嬌地問著羽帆。
羽帆一愣。「妳想騎馬?」
「嗯。」她點頭,明眸燦美如星。
「妳會騎嗎?」
「當然會啊!你可不要小瞧我,從前我在……我在家裡也常騎馬呢。這幾日我一直坐在車裡,真的好悶,你讓我出來透透氣嘛。」她嬌聲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