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凝著他,明歆火眼角微揚,傭懶地淺笑著,亦仙婭的心悸動,她輕輕喘息,他握住她的柔荑,領著她親暱的共舞著。
在這像酒一般醇的黑夜裡,他們緊貼著彼此,呼吸、心跳、體溫,還有火一般的目光,他們跳舞跳得暈眩!
明歆火唇角勾起一抹邪笑,伸手撈了瓶香檳用力搖晃,那模樣很壞,亦仙婭感覺迷 ,他拉開瓶蓋,亦仙婭尖叫,他拿香檳噴她,她笑嚷閃躲,香檳灑了她一身,甜膩的氣味瀰漫著,她好瘋狂,一撩頭髮,也搖開一瓶香檳回敬他,他跑,她追著他鬧,燦爛的笑聲點燃了整座夜之城。
香檳濕了他的襯衫,也讓他醺然,燈光閃耀,些微光彩流過她眼角眉梢。
跑累了,隔著幾些人,他們凝望彼此,她濕淋淋的髮梢貼著頸,紅唇微啟,氣喘吁吁,忽爾,她漾出一朵笑。
明歆火眸色一黯,頭一仰,將瓶內香檳飲盡,長臂一伸,將她攬進懷中,低下頭,他封住了她銀鈴般悅耳的笑聲,深深地烙吻。
許久,他鬆開她,她傻傻地望著他、傻傻地微笑,她軟癱在他懷中,她依賴著他,完全不想動。
他們租了船,船隻在吉德卡運河上飄蕩,他們一同躺在搖搖晃晃的船中,睜著眼,一片星光閃耀。
「亦仙婭……」
「不要說話。」她打斷他,聲音低低的,「不要說話,讓我們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都不要說話。」
她很快樂,但她也很怕,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但她不想聽到。
她躺在他的臂彎中,徜徉在一望無際的夜空下,她感覺滿足,她不探索、不思考,她望著星子,她不祈禱。
接近午夜的時候,惹丹托教堂釋放煙火,火花燃燒著整晚熱力四射,在光與影的交錯中,她側過臉,將他俊美沉靜五官刻印在她心版。
這一夜他們誰都沒有睡也沒有開口,就這樣,緘默到天明。
馬可波羅機場,這趟旅行的起點,也將是終點,永夜的專機正等著,明歆火衣衫輕便,兩手空空。
「我該走了。」他說。
「嗯。」亦仙婭早有心理準備,她微笑的說:「結果你還是沒見到隱雷,白來這趟了。」
望著她,他很想說他並沒有白來,但有意義嗎?他終究要走,他要回東京,從此與她不相千,各自在兩個世界生活。
「我幫你把燭台和石雕寄了快遞。」他忽然說。
「喔。」她眨眨眼,「謝謝。」
「你要回台灣嗎?」他問。
「嗯。」她低頭玩著手指頭。
「不再多玩幾天?」他又問。
「嗯。」她點點頭。
「天鼎藝廊在台北開幕的那天你會到吧?」他再問。
亦仙婭倏地抬眼,「你該走了吧。」她提醒他,「你有工作在等你,不是嗎?」
他怔住。
她淺笑,「不用跟我說你在做什麼、你有多大的頭銜,那些我都不懂,不過我知道你很忙。」她凝視他,「而我呢,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畫家,一個很喜歡到處流浪的小鳥兒。」
她在告訴他不要介意嗎?她要他放心,他們只是兩條突然交錯的平行線,只是偶然,不用太過在乎嗎?
明歆火感到很挫折,在這種分離的時刻,她反而顯得很冷靜,冷靜得讓他心驚,冷靜得讓他無話可說。
他卻笨拙,他情緒惡劣,他混亂緊張,他詞不達意。
「啊!真想吃冰淇淋!」她忽然大叫,笑嘻嘻的對他說:「我老是這樣,那些意大利佬一定以為台北沒賣冰淇淋,上次有人問我從哪來,我說台灣,他很驚訝的反問我,台灣不是一座工廠嗎?因為一堆產品都是Made
in Taiwan啊!哈!笑死我了!」
他笑不出來,一陣會窒息人的沉默困住兩人,機場廣播,一串饒舌的意大利文後再一段英文。
「掰掰嘍。」她開口,淡淡一笑,「我的飛機跟你的不一樣,它不等人的。」
她持著旅行包,走向出境區,才剛轉過身,他又叫住她。
「亦仙婭。」
「嗯?」她回頭揚眉。
他望著她,他好想擁抱住她,有股衝動想叫她不要走,但他不能,因為先要走的人是他,他有什麼資格叫她不要走。
見他不語,她薄唇彎了彎,「掰掰。」
「等等。」他脫口而出,「再聯絡?」天!明歆火覺得自己蠢到極點。
亦仙婭一愣,沒想到他會有此一舉。
「嗯。」她表情淡然,「這下是真的辦辦了,別再叫我了喔!」她俏皮地揮揮手,頭也不回的走了。這次,明歆火沒要她停下,他望著她的背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
她就這樣走了?對他一點留戀也沒有?明歆火覺得自己莫名焦躁,這應該是最好的結局,她走得痛快,他們不用拖拉,不用難分難捨,那他在項什麼?
沒錯,他喜歡她,但喜歡能苦田飯吃嗎?喜歡就可以不顧一切嗎?他喜歡她,但他的理智很清楚,他們不適合,他是老虎,她是鳥兒,他要站在最高處,她卻想到處飛翔,如果他頭腦夠清楚,就該立刻回日本。
她要的,他給不起,她的心,他無力守護,所以一切到此結束,這對兩人都最好,現在,他的辦公室想必積了一疊文件待處理,他的秘書一定有一堆留言等著報告,他該好好想想要怎麼應付地球和平解放機構的攻勢,可是……
這樣真的好嗎?明歆火心底有個聲音如此反覆的問著他,這樣真的好嗎?
是夜,亦仙婭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陽明山的破別墅。
燈方點亮,樓梯上人影晃動,嚇了她一跳,她睜大眼,看清是誰了,亦仙婭只想歎氣。
「小姐,亦大小姐,你終於捨得回家了。」鍾喬尹見到她的人,眼睛亮了也火了。
「嗯,你還待在這裡喔。」她將行李扔在地上,整個人倒躺進沙發裡。
「我還持在這裡?亦仙婭!我守在這裡一個禮拜,找你也找了一個禮拜,你是怎樣?人間蒸發嗎?」劈哩啪啦,鍾喬尹衝到她面前一陣數落。
沙發上,亦仙婭屈膝盯著自己的腳趾,「我去了意大利。」
「你去了意大利?你去了意大利?!」鍾喬尹抱著頭鬼吼鬼叫,「你怎麼會有心情去意大利呢?天鼎要告你違約啊!我一拖再拖,那些日本鬼終於不耐煩,他們說你沒按進度交畫就是違約,他們要告你,我都急得快瘋了,你居然去了意大利?!」
亦仙婭吁了口氣,「我知道了,讓他們告吧!」
「讓他們告?!」鍾喬尹幾乎跳起來想招死她,「你是得了健忘症嗎?好,去掉違約金不談,天鼎告你,這對你的聲譽是多大的傷害,你以後都別想在亞洲畫壇混了!」天啊,他揉揉太陽穴,罵到頭痛。她仰頭瞪著天花板。「隨便,我無所謂。」
「你隨便?你無所謂?」他咆哮,他真的要瘋了,媽啊!他怎麼會是這個女人的經紀人呢?鍾喬尹按捺性子對她說教,「好,天鼎那邊我再去談,總之,你人回來了,去一趟意大利,你總該有心情畫了吧?只要你在開幕前交畫,天鼎也不能拿你怎樣,所以,你現在就是給我好好畫、努力畫、用力畫,聽到沒?」
「我盡力。」她有氣無力。
她口氣虛弱,鍾喬尹大感不對勁,他皺眉,「喂,你怎麼了?在意大利掉了魂啦?」
不,她在意大利沒掉了魂,她不過是失了心,愛上個她留不住的男人。亦仙婭扯扯唇角,「沒事,我很好。」
「你好才有鬼!」他認識她又不是一天兩天,鍾喬尹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冰,眼底有藏不住的疲累,他關心的問:「發生了什麼事?你臉色很差?生病啦?」
她是病了,病名叫失戀後遺症,亦仙婭苦笑,「喬,我問你,失戀了怎麼辦?」
「失戀了?」鍾喬尹錯愕,「你失戀了?你什麼時候談的戀愛?你不是超討厭男人的嗎?」不是開地玩笑吧!
一言難盡,亦仙婭用一聲歎息做為回答。
「仙婭!」看她神情委靡,鍾喬尹緊張了,她是說真的,他蹲在她跟前,望著她,「來,跟我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也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沒有道理可尋,她就是喜歡上他。
她知道他遲早會離開她,他不屬於她,他不會像隱雷一般守著楚倩,她看見他眼中對名利權勢的慾望,他喜歡高高在上,所以,她逃得很快,做得很灑脫,她幾乎想為自己喝采叫聲幹的好,可是她真的逃過了嗎?她真的灑脫嗎?
至少,他說過喜歡她,至少,她不曾坦承自己的心,她還沒有心碎,她沒事,她很快就會痊癒。
「喬,我知道我要畫什麼了。」她突然說。她想畫他。
「嗄?」話題轉太快,他一下跟不上,剛剛不是還在談失戀嗎?「你、你不是失戀嗎?」
她忽然燦爛一笑,「我這個樣子像失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