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你騙我!」鍾喬尹呱呱叫,「亦小姐,戲弄經紀人是要接受處罰的,你可知罪?」
「要罰我什麼?」她笑問。
「罰你趕快開始作畫!」他拍她額頭一記。
「是是是,我會努力,別再打了,會變笨啦!」她笑嘻嘻的。
鍾喬尹瞇起眼打量她,亦仙婭不自在的扯扯頭髮,半晌,他穿了外套,拿了公事包,「那我走了。」
「掰!」她揮手。
他望著她,「仙婭。」
「啥?」
「你真的失戀了,對吧?」
亦仙婭的笑容僵住,她沒回答,鍾喬尹悠悠歎口氣,「算了,我不問,你要是想找個肩膀哭哭,我的可以借你,別那樣笑,很難看,走嘍。」
鍾喬尹走後,亦仙婭摸摸自己的臉,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嗎?
她頭一甩,不想了,再想他只會讓自己更難過,這麼多年,她一個人不是過得好好的嗎?雖然有點寂寞,但她要趕快習慣,她要趕快復原痊癒,最好的辦法就是工作!
是啊,她該化悲憤為力量,喔,不對,是化失戀為畫作,亦仙婭笑笑,掠掠一頭短髮,猛地站起,衝進畫室,她有靈感,她又能畫了!
永夜大樓會議廳內,群賢聚集,輪番上陣,簡報討論,明歆火盯著螢幕,雙手抱胸,閉閉眼,他揉揉眉間,簡直是疲勞轟炸。
三個小時過後會議結束?人走散,優人拉了張椅子坐在他旁邊。
「你看起來很累。」他說。
「是嗎?」沒由來的,他覺得疲憊。
以往他總是精力充沛,他喜歡挑戰,每打倒一個敵人,他更確定自己向上登了一階,但從意大利回東京後,他反而不太在意地球和平解放機構,還覺得那些人煩死了。
「別忘了,下午還有梟鷹堂的會報,快到徵選會了,你要負責挑選幹部。」優人提醒他。
「噢——該死!」他低咒,「那傢伙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我要宰了他!」這原本是隱雷的工作,但那傢伙正留、職、停、薪!
優人微笑,「其實,這不正是你的大好機會。」
「什麼意思?」明歆火警覺地盯著他。
「沒什麼。」優人聳聳肩,起身要走。
「把話說清楚。」明歆火攔住他。
「你自己很清楚,用得著我說嗎?」優人話中帶話。
這一年多來,優人也算是永夜的一員了,說來諷刺,秀人一心想加入梟鷹堂,卻不得其門而入,他呢,則是無心插柳,莫名其妙成了鴻飛堂的一份子。
對於明歆火,優人只有佩服兩字,但他同樣也察覺明歆火的目標不僅止於鴻飛堂堂主。
「單耘疾默許你,也給了你機會,有能者居之,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如果你真有企圖,就應該放手去做。」優人淡淡說完,收拾文件後離開會議廳。
那麼明顯嗎?
明歆火忍不住失笑,那他這幾年不就像個小丑?所有的人都看清了他,只有他自己還躲藏遮掩。
天王和地神遴選了他們四人做為四個堂的堂主,很多事本就不能善盡人意,例如,隱雷的沒企圖心,莫追風對於暴力血腥的厭惡。過去總還能維持一定的平衡,但經過這幾年,這個平衡被破壞了,尤其是追風脫離永夜,那彷彿是秩序崩毀的徵兆似的。
「火。」視訊傳來,螢幕閃現,是莫逐日。
「我只想聽好消息,如果是壞消息,你就乾脆隱瞞我好了。」明歆火慵懶揚眉,有些訝然她此刻傳訊。
「壞消息?你千里迢迢趕去威尼斯攔截隱雷,結果他仍是跑了,這還不算壞消息嗎?」莫逐日調侃他。
「誰叫我露了馬腳呢。」他一歎,亦仙婭迷路時,他太心急,動用永夜資源,隱雷一定是收到風聲,溜之大吉了。
「女人啊,終究是男人的剋星。」她哈哈大笑。
「是災星吧。」他想起在意大利的點滴,亦仙婭還逼他當挑夫哩。
「為了個災星延誤工作,你口是心非喔。」莫逐日戲謔他,在意大利逗留了一個禮拜,對明歆火而言算是破紀錄了。
明歆火一笑,「我從以前就口是心非,你該不會現在才知道吧?」
莫逐日眼眸閃了閃,沒想到他居然這麼誠實,那麼時機正好。莫逐日突然正色說:「我就是來和你談這個的。」
「你想談什麼?」明歆火斂容,嚴肅望著她。
莫逐日神情認真,「地神和天王聯筆發函予我,永夜高層要進行改選。」
「什麼意思?」他驚愕。
「他神和天王同時宣告退休。」她說。
莫逐日此話一出,宛如投下原子彈,明歆火整個人震驚得無以復加,「你、你說什麼?!退休?!天王和地神?!那永夜怎麼辦?」
「你說呢?」莫逐日眼神熠熠凝視著他。
明歆火猛一握拳,眉頭皺起,沉默不語。
莫逐日續道:「天王和地神的意思很簡單,永夜只需要一個領導,人選呢,就是我們四人之一,不過,追風是不會回來了,隱雷……我想他應該也得到消息了,不久就會有回復。」
「你什麼時候收到的通令?」為什麼這麼突然?明歆火有太多的疑惑。
看著他,莫逐日忽爾一笑,「火,你真的很厲害,什麼都逃不過你的頭腦,其實地神在離開的時候就已經留下信函,只是我一直覺得還不到時候公佈。」
「你為何選擇現在說?」明歆火問。
「因為你有所動搖。火,我不妨老實告訴你,他神和天王屬意的接班人是你,隱雷應該會放棄,他那個性啊,連堂主也懶得當。」
「那你呢?」他望她的視線沒有敵意,但卻有濃厚較勁的意味。
「我?」莫逐日一笑,「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反而是你……」莫逐日用一種很精銳的目光盯住他,「火,你最好能盡快作出抉擇。」
抉擇?明歆火愣住。
「我指的是!亦仙婭。」莫逐日冷不防的揭開他隱私。
明歆火眉擰起,「你該不會全程跟蹤我吧?」
她聲音沉重,「抱歉,火,我必須保護你,永夜的敵人很多,有的在明,有的在暗,更何況近來地球和平解放機構小動作不斷,我不想追風的事重演。」
明歆火似乎有點懂了。
因為危險,所以,地神、天王,甚至於是隱雷,在遇到了今生的最愛後皆毫不猶豫的選擇離開,他們並不眷戀權勢,也或者他們已經疲倦權勢,他們寧願擁有最平凡的愛情。
那他呢?
他還渴望陽光嗎?還是他執意追尋高高在上的快感?
曾經,他一心一意要脫離那骯髒污穢的環境,他憑籍著自己的本領竄升到今日的地位,接下來呢!更高更多的權力正唾手可得,但那真的是他要的嗎!
學學我吧!
她這麼對他說:管他地盤不地盤,管他什麼森林法則,自由自在的飛,快樂的飛翔。
飛翔啊……明歆火突然站起走到窗邊,在三十五層樓高的地方,往下眺望。
深呼吸,忘掉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然後,盡情享受生命中的一切……你聽,好安靜,在慵懶的城市中,夜裡只有風的聲音,你看,亞諾河畔那些霓虹燈,鋼琴酒吧裡不知有多少人在尋歡作樂……
她的話語還在耳邊,但是這麼高的地方,玻璃層層包圍,沒有風,沒有多餘的聲音,只有他一個人,與空蕩蕩的會議廳。
「火?」視訊中,莫逐日疑惑他的舉動。
他真要站在這麼高的地方嗎?明歆火手掌貼著冰冷的玻璃窗,「日,你想過退出永夜嗎?」
莫逐日的回答很耐人尋味,「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
明歆火怔忡,是啊,所有的選擇都需要付出代價。
「在隱雷尚未回復前,快點下定決心吧,火。」莫逐日的聲音彷彿戰前鼓,一聲急過一聲,「時間不多,再搖擺不定就不像你了。」
「噹」的一聲,屏幕恢復漆黑。
第八章
天鼎是國際性知名藝廊,在全球各大城市皆有其展示樓,此次來台設立大型藝術展出中心,可謂是台灣藝壇盛事,也將一向不受重視的藝術話題炒熱,尤其首展是由剛從法國獲獎歸日的畫家川島彥次郎和台灣新銳畫家亦仙婭聯合展出,更是充滿話題性。
來台前一周,日本記者問到他對於亦仙婭畫作的評語時,三十四歲的川島彥次郎叼著煙,口氣淡漠,「亦仙婭?喔,我看過她幾幅畫。」
「大師覺得如何呢?」
川島彥次郎一臉不想談,眼眸瞇了瞇,喀喳一聲又點了根煙。
「大師?」記者追問。
川島彥次郎彈彈煙灰,「她,差不多到此為止了吧。」
「咦?」
「沒有感情的畫,再美,不過是賣弄技巧,一點價值都沒有。」
嘩!鏡頭傳回台灣,鍾喬尹氣得跳腳,台灣媒體紛紛找上門,亦仙婭煩不勝煩,電話線、們鈴全扯斷了。
她把自己關在畫室裡,憑籍記憶,拿炭筆畫了無數張的明歆火,用很深沉濃重的顏色,彷彿要將他掩埋進黑暗之中,但他的臉,她卻遲遲無法落筆,他的眼神,怎樣描繪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