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你的身份,李佚。」兆驥倏地沉下臉來。
兩人僵持著——
「對不起,兆驥,我失言了。」李佚率先道歉,「我只是……不願見你如此痛苦。」
「我瞭解,我會應付的。」他意味深長地說。
李佚轉移話題。「兆驥,既然艾莉絲已經回美國,我想你也沒必要繼續住在木柵別墅。」
「正好相反,」他嘻嘻地笑,「你請的歐巴桑真是盡責,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衣、食都不用我操心,所以我打算繼續住那裡,並給歐巴桑調薪,如何?」
李佚的興奮自然不在話下。
事實上,經過那夜之後,兆驥總覺得寒穎就在他身邊,形影不離的跟著他、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他每每回去,總感覺家中充滿溫馨。
「兆驥,」李佚眼中滿是好奇,「方便告訴我……你是怎麼讓艾莉絲死心的嗎?」
「說出來,你不准笑我。」
「你的糗事夠多了,有什麼好笑的。」
兆驥便把艾莉絲誘惑他、下春藥,及他沖了兩個小時冷水的事一一道出,只除了在木柵別墅發生的怪事隻字未提。
李佚的反應是咧嘴微笑,接著輕笑出聲,最後是控制不住的狂笑起來。
「她一定……你是『性無能』……」李佚笑得喘不過氣來,「你真了不起,讓艾莉絲兩番闖關皆未成功。」
「這次幸虧那處疤痕,否則……」他住嘴不出聲。
「什麼疤痕?」他的話引起李佚的好奇。
「T區那塊土地順利到手,你的表現不錯。」兆驥顧左右而言他。
「嘿!不要岔開話題,什麼疤痕?」李佚不饒過他。
「我決定了,一個半月內,教那地區的居民們全都遷走,然後以挖土機把房子剷平……」
「等等,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李佚驚慌地道。
「一個半月內教居民們全都遷走……」
「你太狠了吧!兆驥。那裡住的都是一些無依無靠的老榮民,根本沒有錢,你教他們搬到哪裡去?」
「不然呢?難道要我支付他們遷移費?還是免費讓他們續住?你要搞清楚,這塊地現在是我們的,我有權力支配一切。」我光火道,「是盛得勝看他們可憐,才無條件給那些老榮民使用。沒有他的幫助,那些人能平安無事地度過四十年?現在收回使用,也算對得起他們了。」
「可是,你起碼付些賠償費吧?」李佚哀求他。
「這是私有土地,不是國家土地,我不用付給他們賠償費。」兆驥冷哼一聲。
「你不能這樣,太無情了。」
「李佚,在商言商,我買下這塊地,就要讓它發揮最高利益,那些人無處可去,應該去找政府和社會福利機構。」他轉過身去,「你好好想想,出去吧!」
陳花絨走在T區,心裡有絲不捨,從今天起,這塊土地與她再也無關了。
她隨意走進一條小巷,四處張望。過些時候,這些老舊的建築物都會被拆除、剷平,改建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
想起到手的巨額財產,她不禁容光煥發、得意洋洋,誰能一輩子擁有這麼多的錢財?
十億!她沾沾自喜,盛得勝總算還有點良心。
無意中,她走進死巷裡,繞不出來。
這一帶實在老舊了,對門的兩戶人害之間堪堪容納兩人行走,每一戶都很簡陋、髒亂。
她搖搖頭,往回走。
一不小心,差點被擺在門口的破舊桶子給絆倒。
她的頭往右一偏,雙眼愕然地睜大。
老天!不可能,不可能。
一個老人蜷縮在椅子上,目光呆滯、衣著破爛……而這個人,竟是唐敬安?!
她往後一退,又碰到桶子,發出巨大的聲響。
「誰?是誰?」老人回神問道。
陳花絨再次愣住。天啊!他居然看不見。
她如雕像般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女兒,女兒!」唐敬安害怕地叫著。
這兩個字敲擊著陳花絨的心。女兒?!唐敬安有女兒。
「爸爸,我在這。」腳步聲從屋內傳來。
陳花絨定睛一瞧,竟是——唐寒穎。
「阿姨,你怎麼會來這裡?」她看見門外的女人了。
「啊,我沒事隨便逛逛,結果不小心迷路了。」
「這一帶路很亂,很容易迷失的,」她好心的告訴陳花絨,然後轉向父親道:「爸,不用害怕,是我告訴過你送我們電暖器的陳阿姨。」
「謝謝你。」唐敬安遲緩地說。
「對不起,阿姨,我爸的眼睛看不見,所以比較容易緊張。來,我帶你走到大馬路那裡。」她主動挽起陳花絨的手。「爸,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陳花絨頭腦渾沌,只差沒有昏厥,她呆滯的隨寒穎走著。
那個老人是唐敬安,他的女兒是唐寒穎。她的腦中只能想到這些。
「寒穎,你今年幾歲?」
「二十一歲。」
血色從她的臉上褪去,陳花絨沒有勇氣再問下去。
「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她改口問道。
「沒什麼,」唐寒穎無所謂地聳聳肩。「我每天騎車到木柵,幫一戶人家打掃房子。」
「騎車?那你為什麼不帶手套?」
「我不需要手套。」
陳花絨的心在滴血。
她知道寒穎的孝心。這女孩為了唐敬安而拚命掙脫,並且省下每一分錢,只為了讓父親過更好的生活。
唐敬安曾經再婚嗎?否則他為什麼會有一個女兒?
如果是,那他老婆呢?
寒穎似乎說過,她從來沒見過母親……
一連串疑問盤旋她腦海,陳花絨頓時有個主意。
第二天晚上,陳花絨帶著白天到商店特地選購的手套、御寒大衣、雨衣、圍巾等,趁寒穎不在時,前來拜訪唐敬安。
她在門外徘徊,沒有勇氣入內,可是,她強迫自己面對現實,不再逃避。
遇見寒穎後,那種母愛的天性油然發揮出來,她愛寒穎,她多麼希望寒穎真是她的女兒。
今天一定要得到真相。她下定決心。
「唐先生,我買了一些東西想送給寒穎。」她神色自若地走到唐敬安面前。
「謝謝你。」唐敬安點頭道謝。
他認得她嗎?他知道她就是雪子嗎?
「那——我就放在這兒。」陳花絨突然變得膽小如鼠,想臨陣逃脫,「我告辭了,再見。」「等一下。」唐敬安喚住她,「留下來,我有話告訴你。」
陳花絨慌亂的點頭,坐在凳子上等著唐敬安開口。
「寒穎是我偷來的,從死神手中偷來的女兒。」唐敬安不堪回首地說。「她的母親不要她,把她丟入河中,只因她要報復拋棄她的男人,寒穎不是我親生的女兒。」
他知道,他知道她是雪子。
陳花絨泣不成聲。原諒我,她在內心自語著。
「我老了,一腳已經踏進棺材內。她陪了我二十年,我已心滿意足,寒穎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沒有她,相信現在的我可能是個流落街頭的孤獨老人。」
陳花絨只是一徑地哭,內心充滿悔恨。
「我偷了她,現在將她還給你……求你給她母愛、給她溫柔、給她所需要的一切。」他陡然跪在地上,眼中噙滿淚水。「求你,讓她認祖歸宗,告訴她,我不是她的親生父親。」
陳花絨也跪在他面前,緊握他的手,「你不怪我?你真的肯原諒我?」
他點點頭,「這些年,你也受夠了,不是嗎?」
陳花絨因他的諒解而感動。
她一心報復沈瞭然,不惜殺害自己的骨肉,到頭來,最悔恨的還是自己。
幸好,她並沒有真的鑄成大錯。
但是寒穎若知道真相,會原諒她嗎?陳花絨陰鬱地想著。
深夜,陳花絨猛敲沈了然家的大門。
「這麼晚了,會是誰?」沈了然從大門的小孔看出去。
是雪子!
他霍地打開大門,陳花絨踉蹌的跌進門,淚流滿面地依偎在沈了然胸前,不停的抽泣。
她這副模樣嚇壞了沈瞭然。
與她相認之後,雪子一直是那麼冷淡,那麼無情,為什麼現在她會主動來找他,卻又如此傷心?
他輕拍她的背,輕聲安撫:「哭吧!有什麼委屈都哭出來!」
陳花絨淚如泉湧,直到哭累了,沒有力氣了,才安靜下來,但仍緊摟著沈了然不放。
「任何時候,只要你累了、倦了,我都願意做你的依靠,雪子。」他愛憐地輕撫她的頭髮。
「了然……」她才開口,淚水又不聽話的掉下來。
他扶她坐在沙發上。「有什麼傷心事就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擔。」
「瞭然,」她吸吸鼻子,提起勇氣,「我們的女兒……還活著,她沒有死,沒有死。」
這個消息重重地敲擊著沈瞭然的心,他愣住了,一動也不動的望著陳花絨。
「瞭然,瞭然。」她焦急的呼喚。
他整個人倒在沙發上,聲音急促,「再說一次,你再說一次!讓我相信這不是夢。」
「我們的女兒還活著……她還活著。」她不斷重複,直到沈了然打斷她。
「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雪子。」
陳花絨一五一十地道出她和寒穎碰面、相識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