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意由風中而來。
「師妹,想不到你這麼快就有新歡了,這回又是哪家公子啊?」柔媚的聲音夾帶嬌笑由遠至近,在黑夜聽來份外詭媚惑人。
「是我師姐。」莫曉湘止步,將手腕的布巾再綁緊了些,玉容掩不住波動的瞟向房內。
「嘖,麻煩的女人來了。」同為七大高手的不如一醉當然認得崔念湘的招牌笑聲,眉心一擰,道:「你手上有傷,讓我來吧。」
「不,你帶他走,這裡我來應付。」莫曉湘按下他意欲抽出紅纓刀的手,朝客房打了個眼色。
「你們誰也別走,留下來跟奴家敘敘舊如何?」崔念湘的聲音已經近在耳邊,讓不如一醉僵在原地進退不得。
「師姐。」莫曉湘口上朝飄來的紫色魅影招呼,對不如一醉則是露出個「你還不走!」的表情。
不如一醉不甚在意的聳肩揚笑,似乎以與她並肩作戰為榮,一點都不打算挪動腳步。
身著深紫舞衣的崔念湘翩然落地,媚眼在兩人身上轉了轉,嬌聲道:「師妹你當然不想我在這裡打擾你們郎情妾意嘍。」她又放柔聲音。「這位醉大哥,奴家這個師妹可是風流得很,你可小心別著了她的道啊。」
「這是我的事。」莫曉湘冷哼,擋下正想出手的不如一醉。
「唷,你們小倆口當然不關我的事,只是師父有命,教你立即回報,你敢違抗師命嗎?」崔念湘淺褐的眼珠閃爍,隱約透露嗜血的光芒。
「我跟你回去就是。」莫曉湘冷冷開口,不如一醉則是偏頭暗哼。
「你完成任務了嗎?」崔念湘嘴角扯出輕笑,一雙媚眼只是盯著莫曉湘,沒把不如一醉放在眼裡。「要不要師姐代勞?」
「不必。」她右手拔出背後彎刀,沉聲問道:「師父要你來這兒的嗎?」
「不然師妹不忍心下手,可就回不了梅冷閣啦。」
崔念湘依然不著邊際說道,腰間絲帶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還是……你想違抗師命?」見莫曉湘不回話,崔念湘又格格笑道,顯然這才是她最想要的結果。
「我自會向師父請罪,不勞費心。」莫曉湘語氣依舊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哈,還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盤嗎?師父怎會被你三言兩語打動。」崔念湘高聲厲笑,真氣鼓蕩蓄勢待發,惹得夥計是不安的拍動雙翼高飛而去,四周頓時靜得針落可聞。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莫曉湘疑惑地看著崔念湘的神情,到底是什麼事讓她如此失控,甘犯門規對同門刀劍相向?
「還裝傻,師父已經說了,等你這次完成任務回來,她老人家就把閣主之位交給你。」崔念湘語氣陡轉尖刻,眼間媚光被妒意及怨毒取代。「不過,師父也說,你完成不了任務,回來也有你好受的。」
崔念湘眼中殺機頓萌,要是殺了她,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莫曉湘心臟突地猛跳,師父這一來不就等於逼她非得完成任務不可,不然不會在她還未回去時就洩漏消息給師姐妹。再想深一層,崔念湘可能更是被師父激來,提醒、甚至是刺激她非殺了龍似濤不可。
「你先走。」莫曉湘知道崔念湘動手在即,不容他置喙,掌風掃開房門,暗示不如一醉進去帶龍似濤走。
「你們……唉……」不如一醉,心中詫異實不下於莫曉湘,一小部分是訝異於崔念湘的心狠手辣,更大部分則是訝異於莫曉湘對龍似濤用情之深,竟捨得為他放棄閣主之位。
「想走,沒這麼容易!」
崔念湘冷哼一聲,袖裡的絲帶如穿花蝴蝶般,越過莫曉
湘捲向三丈外的房門。莫曉湘與她共事多年,知她是聲東擊西之計,彎刀不改去勢的往她中門攻去,是有去無回之勢。
不如一醉側身閃過絲帶,擔心的雙眸先望了望莫曉湘,才掠進三丈外的房門。
「反正你完成不了任務回去也是死,不如在這裡和你愛郎做對同命鴛鴦!」
崔念湘眼尖,見到莫曉湘左手有傷,因此專攻她左脅。但兩人武功相若,莫曉湘又打定主意拖延時間好讓龍似濤跟不如一醉逃脫,一時間彎刀竟將崔念湘纏得死緊,絲毫不因帶傷而有所凝滯。
不如一醉背著打鬥聲衝進房門,剛好瞧見龍似濤朦朦朧朧的起身,於是連忙掩起門不讓他看到外面的情形。
「醉兄?」不如一醉本來應該睡在隔壁的房間才是,怎麼現下卻突然闖進他的房間?
「是地震,兄弟咱們快走!」不如一醉又開始拙劣的扯謊,不過外面打得天搖地動,倒也有幾分應景。
「地震?」龍似濤依舊迷迷糊糊,只聽見外頭乒乒乓乓傳來東西翻落的聲音,正想開口,就被不如一醉一把拉起來。
「醉兄你……」他眼光轉向半掩的窗門,眼見一抹紅影掠過視線,熟悉得讓他心悸。
彷彿是那魂縈夢牽的身影……
咚一聲,還來不及看清楚,他就不省人事軟倒在地,任不如一醉像拖布偶般扛起來。
「兄弟,抱歉了。」不如一醉一指點昏毫無防備的龍似濤,拎著大刀,一手扶著背上的他穿窗而出,想必是美人言重於兄弟情。
「快走!」莫曉湘見到不如一醉背著龍似濤出來,已然血跡斑斑的左手虎口更是揪著崔念湘的絲帶不放,讓後者只能為之氣結。
「哼,兩個男人都願意為你出生人死,師妹你好福氣啊!」崔念湘朱唇輕撇,左手憤然一抖,將莫曉湘的傷口硬生生拉的進裂出血。而另一條絲帶則是任由它脫手飄飛,不與她的彎刀正面硬撼。
「走!」莫曉湘知道師姐必有後著,催促躊躇的不如一醉趕緊離開。
「我……你……」不如一醉想上前助拳,但又礙於背上被自己點倒的龍似濤,最後只能提點道:「自己小心。」
「不如一醉,你是打定主意得罪我梅冷閣嘍?」崔念湘語帶挑釁,彷彿吃定不如一醉不敢得罪她。
偏偏他老子就是不吃這一套,大刀一轉收入刀鞘,哼哼笑道:「梅冷閣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不過得罪你崔樓主老子還不放在心上,有本事就跟白千鈞找我兄弟倆算賬吧!」
崔念湘臉色陰晴不定,因為白干鈞正是她眾所周知的相好之一,而不如一醉正是看中這點來嘲弄她。
「你最好別後悔。」崔念湘一字一句狠狠道,右手射出一把暗器後,又如耍把戲般從袖中送出一條絲帶捲向不如一醉。
「崔念湘,老子沒空跟你玩綵帶。」不如一醉幾個起落縱躍,輕巧地避開崔念湘的暗器跟絲帶。「忘了提醒你,那傢伙現在瞎了一隻眼,趕緊幫他找副好眼罩,免得嚇壞你!」
即使背著龍似濤,不如一醉的身法依舊迅如流星,幾下穿梭便不見人影,空蕩蕩的馬廄旁只餘兩人打鬥。
少了顧忌,崔念湘的絲帶更顯毒辣,每招每式都像是噬人毒蛇般仰頭擺舞,至死方休。
見到兩人安全離開,莫曉湘態度卻出乎意料的頓轉消極,彎刀每每只是擋下崔念湘的掌或絲帶,毫無反擊之力。
「怎麼手軟了?這不像你。」崔念湘扯起嘴角,以為她是氣衰力竭,一掌一帶舞得更狂。
莫曉湘沒有回話,突地一個旋身,胸口竟結結實實的往崔念湘的右掌撞去,動作與送死無異。
崔念湘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擊中她的右掌,柳眉微微挑動,驚道:「你不想活了嗎?」
「你不是想我死?」莫曉湘踉蹌後退,最後單膝跪地,彎刀搖搖欲墜的支撐主人的身軀。
既然難以求全,還不如一死來的乾淨,至少能贖去些許罪孽。
她不想一輩子都活在血腥深淵之下!
「你……」崔念湘千想萬想,都想不到莫曉湘會巴巴送上來給她打這一掌,一時竟愣在原地說不出話。
「殺了我,你就沒有後顧之憂了。」莫曉湘嗤笑,嘴角隨著溢出一絲鮮血。如果除掉自己,她的敵人就僅餘宋思湘,閣主之位可說唾手可得。
「你就這麼不稀罕嗎?」崔念湘走近到莫曉湘面前,怎麼也不明白她的悠然自得,她真的像表面那樣視死如歸?
「你想要,就給你。」莫曉湘雲淡風輕地道,她的確是不稀罕。
除了他,從沒有人知道,她想要的從不是這些。
崔念湘蹙眉,嘴唇微動,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掏出帶鞘短劍,準備給她一個痛快。
莫曉湘反倒破顏微笑,閉目等死。
這次……不會有人再來救她了。
再也不會了。
劍光閃爍,崔念湘的匕首直指莫曉湘胸口而去,凌厲而絕命!
生平一切迅速在莫曉湘腦裡轉過,她的家人、她的師父、她殺的人、要殺她的人、所有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他。
如果能一切能重來,那麼,她死而無憾。
風聲倏地破空而來,叮一聲,匕首在她心口三寸之處落地,伴隨玉珠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