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在做什麼?」她看著空無一物的手掌,啞然失笑。
她到底想抓住什麼呢?幸福嗎?幸福早在她的眉梢眼尾和嘴角邊。自從她遇見秋田托斯卡,灰暗的人生就染了光彩,改變了意義。她為自己剛剛那下意識的舉動,搖頭輕笑起來。
「在笑什麼?那麼高興!」
侯路易一身雅士裝扮出現,筆直走到蕭愛面前。
「嗨!蕭愛。」他熱烈招呼。
「侯先生。」蕭愛一句話,就把與侯路易的關係拉開甚遠。
「蕭愛,」侯路易緊挨著她坐下來。「這麼久沒見面,你怎麼忍心對我那麼冷淡!」
蕭愛將身子挪開,拉開距離,面對面直視著侯路易。昔日對他的感覺朦朧湧上來,她檢視自己歷過滄桑的心境,可憐起自己當時純純的情懷。
事過境遷,心情也更改,她仰視他的眼神依舊純潔無雜質,只是看得更明白。
「路易,」她慢慢地說著:「聽說你已掛名總監,明年即將正式執掌『新藝企業』。恭喜你,我知道你不止這些才幹。」
提起財權地位如身份,侯路易全身的血液完全沸騰起來。
「你也聽說了?」他笑得很得意,以為自己在蕭愛眼中,自是身價非凡、份量不同,一點也不覺得厚顏說:「以前沒有實際參與企業的決策,一點也沒有感受到工作的魅力。現在不同了,凡事不管大小,都需要經過我的同意。成就感大不相同。對你的總覺也一樣!以前我只當你是好朋友,忽略了你的感情和魅力,現在我才真正的瞭解,你是那麼一個美麗迷人的女孩,不但叫我心動,而且日夜思盼!」
早些時日,三百六十五個落日以前,這些話會讓蕭愛感動得痛哭流涕,以心相寄,以身相許。而現在,她望著侯路易英俊如往昔的臉,怎麼也不願相信,過去的自己會那樣感謝上蒼,讓她遇見了侯路易。
「路易,」她似笑非笑。「如玉才真是美麗動人的女孩。她是上帝的傑作,是你好不容易才在茫茫人海裡尋覓到的,可以與你白首偕老,共度天長地久的紅粉知己。」
「不!我現在才明白,你才是我午夜夢迴的那個倩影。」侯路易聲音帶情,雙眼帶勾。
蕭愛不免又疑惑地抬頭看他。他緊緊擄住蕭愛的目光。就是那眼神,純潔無雜質,毫無任何條件的信任崇拜。他要的就是那眼神。
只是蕭愛那種眼神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疑惑。
「路易,」她說:「我記得你曾說過,你注重的是女孩子的內在,可是,你眼裡看的,從來就不是我的靈魂。」
「你在說什麼?蕭愛,我一直看著你啊!是你不肯接受我的凝視——」
「如果你真的一直看著我,你應該知道,我依然只是那個毫不起眼、一無是處的蕭愛。」
「哦!」蕭愛這聲「哦」,極為淺談、不以為然。
侯路易神情有點尷尬狼狽,卻仍厚著臉說道:
「蕭愛,請你別對我這麼冷淡。我和如玉之間,真的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真的!我可以發誓,我一直是喜歡你的。你應該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你是我另一半的靈魂;在我心裡,你一直是我最看重的朋友,我想的只有你!」
侯路易一邊指天賭咒,一邊偷窺蕭愛的神色。蕭愛的神情有些複雜,在他看來,複雜中又像是埋藏著一種模糊的追念。
他繼續柔聲蠱惑說:
「我一直不曾忘記過我們那一段美好的過去。我們一起工作、一起談笑——記得嗎?我總是喜歡撩著你長長的秀髮,你總喜歡將頭靠在我的肩膀。愛,我真的從沒有一天忘記過你!」
蕭愛靜極而笑,平靜的臉看不出端倪。侯路易以迷人勾魂的嗓音,在她耳畔蠱語輕輕,她卻是怎麼聽怎麼像是假話,遙遠又不真實。
侯路易極力想以過去的感情感化蕭愛,但是任憑他怎麼說,蕭愛仍然不肯對他融化熱情;就連昔日那種對他崇拜無雜質的眼神,也變得疏離又遙遠。
「愛!」他耐不住氣地親呢地喊著蕭愛。「難道你忘了你親口對我說過的話?你親口對我說你喜歡我,你——」
「那都已經過去了。」蕭愛輕描淡寫而過。
對於過去的記憶,不願再提及的,最好能讓它隨風而去。高原的風吹,激昂如歌,可以吹亂山影、樹影和人心頭上的陰影。
「都過去了?」侯路易不甘心的搖頭。「愛,你怎麼能說的這麼殘忍?我知道你只是在騙我,因為你心裡還在怨我、怪我。」
「我為什麼要怨你,怪你?」蕭愛認復正色地看著侯路易。「再說,那種事原就不能說誰對誰錯。過去的已經過去,只是如此而已,你實在不必想得太複雜。」
蕭愛清澈的眼看得很明白,侯路易對她的蠱惑攻心,根本只是一種企圖、一種征服的野心如慾望,而不是感情。她很明白,侯路易想擄獲她,但也只是玩玩。侯路易對她的,用的是慾望,而不是真心。
她極欲擺脫侯路易那令人心生疲憊的糾纏,但侯路易不肯放棄,一直以一種風度在蠱動她。
蕭愛斷然轉身,把侯路易拋在身後。迎向一名衣彩鮮艷的女子,高跟鞋急急踩來。高挑的身形,美麗的倩影,每根纖維、每粒細胞,都是上帝最精心的傑作。
「如玉!」侯路易皺眉叫了一聲。戴如玉就會在緊要的關頭殺出來煞風景。
戴如玉行色匆忙的對象是侯路易,她急著找他討論一件大事。乍見蕭愛,再看到她對她的表情認生,不由得就冷哼出聲來。
來到高原這幾天,出乎她預料的,蕭愛竟然一直沒有刻意迴避她,舉止客氣,但神情冷冷淡淡,直視她的眼神更是毫無昔日的畏縮自卑。
她知道那已非從前的蕭愛,心態上卻還是不免殘存一股不以為然。蕭愛越是冷淡,她越是恨她的裝腔作勢。
剛上侯路易明顯對蕭愛那種企圖野心與強烈的征服慾望,使得戴如玉心頭更恨。秋田托斯卡又視她如無物,眼裡只有蕭愛,一向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她,心裡怎麼能不百般滋味交纏,起恨撩妒!
偏偏蕭愛已不是從前的蕭愛,戴如玉無法再因漠視傷害她的感情,而得到自尊虛榮心的滿足,或那種高蕭愛一等的優越感。
「是你!」戴如玉極力昂高下巴,睥視蕭愛,態度驕傲,充滿優越。
看著戴如玉如刺蝟般神氣的模樣,蕭愛反倒笑了。
「是啊,是我,可真是不巧!」她說。
「看來我妨礙到你們談情說愛了!」戴如玉聲音尖銳的說道。
蕭愛微笑不回答。戴如玉卻看得更氣了,尖酸的說:
「你還是老樣子,總是喜歡跟我比較、跟我搶。比不過、搶不過的時候,就以一副受害者的可憐姿態引人同情。」
「如玉,別太過份。」蕭愛第一次沉下臉來。
「過份,我說的過份了嗎?那一次你不是尋死覓活,裝出一副可憐相?」
「住口!」蕭愛喝叫一聲,自己不免也被自己的叫聲嚇一跳。她搖搖頭,壓低了聲音說;「如玉,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你何必再提起,有什麼意義呢?」
「是沒什麼意義。」戴如玉說:「但我就是看不慣你那種陰沉、自怨自艾,可憐兮兮的窩囊樣。」
「你說夠了沒有?」蕭愛平靜地問。她知道戴如玉一向不看重她,沒想到她竟然還這麼輕視她。「如玉,當年,連周仲男的事我都認了,你究竟還想怎麼樣?」
多年不曾再思及的名字,此刻探及,沒想到她竟能如此心平氣和。
秋田托斯卡希望她「面對」,其實她早已無所謂面不面對的問題,心情早已都過去了。
「那件事你也想怪在我頭上?是你自己長得太醜!」戴如玉為人,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通常她總認為一切都是對方該得的奚落,誰叫他們自己那麼差勁!
「那麼,你在建設公司惹的禍呢?又該怎麼說?」蕭愛說得更平靜。
當年蕭愛進入大學不久,被攔在路邊強行拉客入社的社團人員,半求半脅迫的加入「登山社」,因而認識高她三屆,同社團的學長周仲男。
蕭愛雖然入社,但行蹤飄忽、難以掌握,只是個掛名的幽靈社員。周仲男看不過去,在開學最近一次的登山活動,硬是找遍校園各角落,逮著了蕭愛,將她一起拖到深山裡頭。
就是那一次,蕭愛初過那棵白花樹,初遇秋田托斯卡。當社團社員目眩於山裡的回落,她輕輕撫摸著白花樹身,仰頭凝視技椏,參天山風吹過,烙在她心頭的,不只是說不出口的感動,還有眷戀與熟悉相思。
那次登山活動後,她就如此那般與周仲男熟悉起來。慢慢地,也就開始交往。
她原以為,周仲男和別人不太一樣,尤其當那些不看好他們戀情的人,在背地裡暗笑他作風粗線條,找女孩子也不懂得挑剔長相時,他會瞪眼過去,讓她感激跑願意為他放棄一切。但是後來在宮燈道與戴如玉相遇後,一切浪漫就轉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