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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梁鳳儀

  「你想謝適文平安無事,再在他父蔭下好好生活,這是目前唯一的途徑。」

  賽明軍終於屈服了。

  她在即日遞了辭職信。

  「賽小姐,為什麼?」小圖問。

  賽明軍麻木得連眼淚都似已乾涸,她只輕輕地答:「我日內就要回加拿大去。」

  賽明軍寫了一張字條夾在辭職信內,請小圖代她轉交韋子義。

  明軍寫道:「韋總:知我者信我,知我者諒我!

  再三多謝栽培。

  明軍「

  當晚,明軍回到住處,整個人都了無生趣。

  嘉暉跑到她跟前來問:「媽媽,你是不是生病了?是工作太辛苦之故嗎?」

  明軍輕輕把嘉暉擁在懷裡,兒子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安慰,以及掙扎下去的憑借。

  只是將來有一天,嘉暉長大了,再問起他的父親來,明軍真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寧願嘉暉的父親在他出生時已死,還能給孩子細訴慈父的種種值得懷念和景仰的地方。

  她長長的吁了一聲,對兒子說:「暉暉做個乖孩子,自己打點早點睡覺,媽媽實在很累!」

  「媽媽,你且到床上去躺一躺,等謝叔叔的長途電話來了,才再睡去。」

  明軍驚駭地問:「你怎麼知道謝叔叔會有電話來?」

  「你還未下班,叔叔就來了電話,跟我聊了一陣子天。他說,他會再打電話回來給你。謝叔叔說他很掛念我們。我告訴他,我們也想念他,希望他早早回來。」

  明軍只一味聽,完全沒有作聲。

  左嘉暉興高采烈地搖動著母親的手,嚷:「謝叔叔說好了,一回來就帶我出海去!」

  睡到床上去的賽明軍,當然是輾轉反側。

  她不能思考,一切都顯得絕望和混亂。

  明軍只知道一個事實,有嘉暉,她便有責任生存下去。

  然,心痛得竟然會得想,如果沒有了嘉暉,那會多好!

  真是太無奈、太淒涼了。

  床頭的電話驀地石破天驚地響起來。

  嚇賽明軍那麼一大跳。

  她翻起身來,坐得筆直。呆呆地望住了電話,不曉得反應。

  是謝適文?

  怎麼跟他交代?

  在電話內巴巴的哭訴?

  不!不!不!

  一切已成過去,今午決定下來的事,不要再去碰它了。

  然,有一百、一千、一萬、一億個捨不得。

  明軍在心內輕輕低喊適文的名字不知多少次!

  想,不如拿起電話,聽一聽他的聲音,也是一重安慰!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何日,才會再聽到適文叫喚明軍的聲音。

  或者只能夠在夢裡才能如願。

  至此,眼淚才在整日極度壓抑之下,如崩堤般湧流出來。

  她慢慢地拿起了電話。

  對方「喂」了一聲,直叫賽明軍的心往下一沉。她叫道:「是玉圓!」

  然後就再忍不住,抱著電話嚎啕大哭。

  「什麼事?什麼事?究竟發生什麼事?」

  明軍不能回答,她只管哭。

  那是她唯一能應付、能發洩的方法了。

  「你留在家裡,別走開,我這就來了。」

  掛斷線之後,賽明軍乾脆把電話拔掉,伏在床上哭個死去活來。

  直至徐玉圓趕來,把明軍抱起,輕拍著她的背,又給她絞了一條熱手巾揩臉,那才稍稍平伏過來。

  徐玉圓靜聽明軍把事件經過,一五一十的道來。

  明軍以為玉圓會對左思程破口大罵,可是,她沒有。只長歎了一聲,說:「像左思程這種人,絕情絕義到這種地步,總會有上天收拾懲治他的一日,也不必再去理他提他了。只是,你打算怎麼樣?真的回加拿大去!」

  明軍點點頭:「真的。發生了這件事,在公在私我在本城的發展已至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怎麼會?跑到別間機構去一樣會找到工作!」

  「就算建煌未必有人把這件事傳出來,我何必再冒多一個被左思程再出手迫害的惡險?更何況,本地有多大,商場內來來去那一撮人,總有跟謝適文碰頭的一天,徒添惆悵而已。」

  「你怕見謝適文比左思程多?」

  「這個自然,對於左思程,我於心無愧;適文呢,無可否認是我辜負了他。」

  「如此精緻的覺醒,何解會來得這麼遲,真是造化弄人!」

  「都是命定的,是不是?」

  「謝適文會非常非常的捨不得你,我可以肯定。」

  「多謝你的安慰。」

  「不,是直覺,一個男人連你的兒子與摯友都肯悉心照顧,只代表他愛你甚深!」

  「他有照顧你嗎?」

  「有。那天在吃晚飯時,我偶然提起公司的冷氣機老是失靈,換一部是太貴了。謝適文說,他一位中學的老同學,姓石的,開設了一間冷氣維修工程公司,因為是小本經營,收費相當便宜,答應給我介紹。

  「很多人都只愛賣口乖,說完了,轉頭就是沒事人一個!可是,今天那姓石的就摸上門來,初時還嚇我一跳,我們做女性服裝生意的,驀地走進一個神高神大的男人,手持一個工具箱,我還在心裡大喊不妙;這年頭,劫案多的是。

  誰知就是那個姓石的!

  「他倒本事,不消一會功夫,就修妥了,且加了雪種。人很交代,還說每過一陣子就來檢查一下,一個月內沒有其他毛病,才再把賬單送來。

  「這年頭,像這種老實的小生意人,也真是打著燈籠沒處找了!」

  「話說回來,為我徐玉圓這樣牽腸掛肚地照顧小事,無非為愛屋及烏。」

  明軍咬咬牙,沒作聲。

  「你不打算改變主意?」

  賽明軍搖搖頭。

  「你也會很苦。」

  「苦不過以前。從前的日子,明知從沒有人愛過我,還能撐得下去。如今,深信適文曾真心待過我,只這份安慰就足以陪伴我過一世。」

  「天妒紅顏!」

  明軍終於破涕為笑,道:「我但願能把我的福份都轉送給你。」

  玉圓聽了,轉動著眼珠子,竟有那一剎的迷惘。之後回過神來,說:「那你打算幾時回加拿大去!」

  「玉圓,適文下星期就要回香港來了,我能到你家去暫住?然後把在本城的一切事務都料理妥當,我就帶著嘉暉到溫哥華去。」

  「有想過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如果兩老仍然愛我,視我如親骨肉,想他們不要我再作什麼交代;否則,我怎樣解釋,也屬枉然。」

  這是謝適文給賽明軍的啟示。

  一切美好的人與事,都只能回味。

  前路茫茫,又上征途。

  明軍真不知要挨到何年何月何日何時,才可達彼岸。

  謝適文在賽明軍搬到徐玉圓家去後兩天,才回到本城。

  一下了飛機,就搖電話到建煌寫字樓去,仍是小圖的聲音,可是對方竟說:「周小姐辦公室。」

  「什麼?」謝適文問:「這兒是內線二六一嗎?」

  「是的。」

  「我是謝適文,賽小姐的內線電話轉了嗎?」

  因為時差關係,謝適文一直在本城時間晚上給明軍撥電話,家裡的電話老是接不通,適文以為明軍怕吵著嘉暉做功課或休息,因而把電話拔掉了。心裡有點乾著急,但一想想,反正要提早兩天回去了,也就等抵步再聯絡吧!

  怎麼才離開幾天,就連接個電話都如此困難了?

  小圖答:「謝先生,賽小姐已經辭職了。」

  「小圖?你是小圖嗎?」

  「是的。」

  「你是說賽明軍已不再在建煌辦事了?」

  「對。是剛在你去了美國之後兩天,賽小姐說,她要回加拿大去。」

  謝適文叫司機火速到明軍的住所,人去樓空。他慌張地按了隔壁黃家的門鈴。

  黃媽說:「賽小姐說要回加拿大去探望父母,已經搬了。」

  「她父母家的地址電話呢?」。

  「沒有。賽小姐說抵步後再給我寄信來。」

  謝適文告辭後,沒有放棄,他急急趕到徐玉圓的店上去。

  徐玉圓一見是他,先有一份難掩的興奮;跟著她好好的控制了自己面部的表情。也不待謝適文開聲,就說:「你來問我賽明軍到哪兒去了?問對了人了,明軍已經回到加拿大去。」

  「你有她加拿大的通訊地址與聯絡電話嗎?」

  「暫時沒有。她說抵步後,待一切安穩下來,才通知我。」

  完全是有部署的行動。

  「徐小姐,明軍為什麼要走?」

  「她走前預測你一定會問我這個問題,她請你回建煌去問韋子義先生,他自會提供答案。」

  韋子義向謝適文提供的答案並不能令他滿意,非但如此,還令謝適文更惴惴不安。他對韋子義說:「事有蹺蹊!我認為絕對不可能!」

  「葉展坤白紙黑字的寫下報告,作為備案之用及交換公司接納他辭職、不咎既往的條件,我們沒有話好說。」

  「明軍對這件事的態度怎樣?」

  「她起初反應得異常激烈,矢口否認曾有這樣的不軌行為,還說不妨報去廉署撤查。後來她知道揭發這件事的是左思程,她說她自會向他交代。很不幸,當日黃昏,我就收到她的辭職信。」

  韋子義把明軍的字條拿出來,交給謝適文。

  「你信不信明軍是這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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