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期待承貝子也能為妳豁命流血?」
猛抬眼,「才不是咧!我又沒有虐待狂,何況我們連面都沒見過,他怎麼可能為我做那種不要命的事。我是說……」梅兒又咬起手指頭來了。
「瞧,我身邊見過的男人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就連皇上,即便他最愛皇后又如何?除了皇后,此刻後宮裡還不是照樣排著十幾位嬪妃等待皇帝蒞臨指教,往後興許更多。那麼多男人裡,唯有阿瑪才是最專情的男人,他最愛額娘,一生也只有額娘一個女人。」她得意又驕傲地抬高細緻纖巧的下巴。
「妳……」額爾德眼眸深沉。「希望承貝子只有妳一個妻子?」
梅兒聳聳肩。「那種事我是不敢奢望啦!只希望他能允許我擁有一個清靜的私人空間,好讓我獨自安靜的過活,我可不想同後宮嬪妃那樣爭奪一個男人的寵愛,很難看耶!」她又不是狗,老是去跟一大群母狗搶一根爛骨頭。
「何用他允許,忘了嗎?妳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就連策凌親王見了妳也得屈膝叩安,更別提承貝子,想要什麼,妳只消說一聲,誰人敢不從?不想見他,妳只消說一聲,又有誰人敢不遵?」額爾德淡淡地提醒她。
「不,不對,」梅兒不以為然地猛搖頭。「倘若我嫁過去了,他是夫,我是妻,妻從夫,天經地義,夫尊重妻,理所當然,論什麼公主,論什麼尊卑,那都是毫無意義的。額娘說過,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倘若我倆沒有感情,端著公主的架子又有何用?我只覺得可笑!倘若我倆有感情,又何必讓一個空幻的頭銜橫亙在我們之間?我只覺得愚蠢!」
「那要論什麼?」
「自然是論倫理綱常。」
她說得有力又毫不猶豫,可見這是她發自衷心的肺腑之言。
額爾德緊抿著唇,深邃的瞳眸彷彿要探入她內心般盯住她的側臉,怔忡地沉默了好一陣子。
靜得太久,梅兒不禁狐疑地橫過眼來察看,以為他睡著了。「大哥?」
悚然一機伶,額爾德急忙移開目光。「什麼事?」
「你不舒服嗎?」梅兒關心地問。「怎地呆了?」
「沒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無法說出口的事。
「想什麼?啊,對了!」梅兒忽地拍了一下大腿。「咱們明兒去一趟花市。」
「花市?」
「對啊!園子裡的花都枯了,咱們買些花種子來種好不好?」
「是可以,不過妳會種花嗎?」額爾德滿眼懷疑。
「不會,可是我們可以問花販子嘛!」
額爾德想了一下。「是可以。」
「那明兒五更前就得起床了喲!」
「五更?」
「曉市交五更就開始了呀!」
曉市?
這下子又得逛上一、兩個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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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花這種事說難不難,說簡單可也不簡單,要盡心照料,要細心呵護,尤其一開始的時候,倘若方法不對,就算種子種下去了,妳渴望它開花,年年月月深情款款地盯著它,它卻連芽也不給妳冒出來。
「妳真的要種在這裡?」
「花販子說的呀!這種天氣七天不發芽就得重種,那邊種不起來,也許這邊的土壤比較適合嘛!」
「好吧!花鋤給我,我來挖。」
「那我去蓮花池提水!」
卷高了衣袖,額爾德高高舉起花鋤,鋤了片刻,蓮花池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拍水聲--彷彿淺灘上的魚在叫救命,還有咕嚕嚕的冒泡聲--好像大熱天裡誰在猛灌清水,心頭一驚連忙回頭,卻只見到兩隻手在池面上揮舞,如果不是看下見她的腦袋,他會以為是誰在歡呼。
一個倒旋,他即刻飛身掠過池面一把抓住揮舞的手,嘩啦啦地拉起濕淋淋的人兒納入懷中,一邊繼續飛向廂房,一邊急問懷中的人。
「小妹,妳還好吧?」
不知喝了多少水的梅兒不停嗆咳,不但吐出好多水,眼淚鼻涕也跟著冒出來,滿頭滿臉糊糊的一片,根本沒辦法回答他。
「小妹?」
又過了好半晌,嗆咳聲才稍稍緩和下來,梅兒勉強擠出一絲笑,「那水好……好難喝……」然後揪住他的衣襟深深埋進他懷裡。「真的……好難喝喔……」
細微的啜泣聲隱約自他懷中溢出。
摟緊她微微顫抖的嬌軀,他知道她害怕,心裡想的是溫言安撫她、呵護她,讓她鎮定下來,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但腦袋裡卻很明白換下濕衣裳才是她現在優先該做的事。
「小妹,先換下濕衣服,我去幫妳燒熱水。」說著,他想要把她放在床上,她卻揪住他不放手。
「那……那石頭好滑,我不……不小心滑下去……」她的聲音也在顫抖。
「我知道,不要緊,只要泡一下熱水就沒事了。」他的聲音輕細得彷彿微風飄過。
「我……我以為可以自己爬上來,可是……可是池底也好……好滑……」
「妳應該叫我的。」
「水好……好深……」
「以後提水由我來。」
「我……我不會游水……」
「過兩天大哥教妳。」
「我……」
「小妹,放開我,妳必須先換衣衫。」
「不要!」
靜了一下,額爾德輕輕扶起她的下巴。
「小妹,相信我,已經沒事了,嗯?」
她的睫毛上猶沾著幾滴水珠,不知是池水或淚水,濕潤的杏眸盈盈如秋水,無助的,淒迷的,怯生生的瞅著他,像被毆打後再遭遺棄的小狗,柔膩的嘴唇嗡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
入眼她那驚魂未定的柔弱模樣,原想再多撫慰幾句的額爾德不禁有些恍惚,心臟奇異地緊縮,眩惑於她這一刻的楚楚可憐神韻是那麼美,那麼扣人心弦;更心驚於胸口中的激盪,是陌生的,也是令人震撼的,於是,他也說不出半個字了。
四目相對,無言的情韻在渾然忘我中悄然對流。
片刻後,不自覺地,他徐緩地俯向她,她眨了眨眼,瞳底的無助消失了,同時抹上困惑與穎悟,她的眼眸更濕潤,彷彿掩上一層淡淡的薄霧,隱藏住她心底的千絲萬縷。
他的唇幾乎貼上她,就在這一剎那,她清甜如蘭馨的氣息先行呼上他,瞬間,他如遭雷殛般地全身一震。
「我在做什麼?」旋即丟下她猛然跳開,滿臉罪惡地落荒而逃。
留下梅兒怔忡了好半晌,而後,她雙手交覆在胸口輕輕歎息。
原來,這就是額娘所說的心動嗎?
好美的感覺啊!
但是,她實在不應該為他心動的,她早已許配給喀爾喀貝子,這是不允許反悔的婚事,她不能也不應該為其它男人心動,她最好趁早與他分開,以免自己越陷越深惹來痛苦。
她的理智如此告訴她。
然而,她內心深處也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不想和他分開。
也許她要求這兩年的自由,尋求的就是這麼一次心動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尋著了,她割捨得下嗎?
不,她割捨不下他,也割捨不下這份心動。
所以,痛苦亦無妨,折磨也值得,縱使這相處的日子注定下會有任何結果,她還是不想和他分開。
如果她只能擁有黑夜前的夕陽,就讓她好好擁抱這僅有片刻的燦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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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府沒有蘇杭的纖細優雅,也沒有開封的繁華鼎盛,更沒有北京城的宏偉壯觀,但它卻十足是一座美的城市。
山明水秀,四季如春,終年燦放的百花令人好似置身於花的國度裡,入目是隨處可見的繽紛璀璨,淺醺的風吹來的永遠是濃郁的香,還有高大挺拔的白樺,亭亭如蓋的古榕,這是一座充滿自然風情的城池。
不過梅兒的花卻是怎麼種都種不起來,種得她快挫火兒了。
「桃花若是再種不起來,我就改種蘭花,蘭花種不起來就種菊花,菊花種不起來種桂花,桂花種不起來種……」
「買這麼多菜吃得完嗎?別浪費了!」
溫煦的陽光下,提著菜、拎著水果、包著魚蝦和肉,梅兒與額爾德兩手俱是滿滿的食物,走在星星點點的樹影下。
她滿腦子想的是懷裡的花種子,額爾德擔心的卻是吃上三天都吃不完的食物。
「哦!大哥不是說前兩天在茶館裡吃的鮮蝦餛飩和蟹黃雞翼球很好吃嗎?我想試著做做看。」
「……唔。」
「大哥覺得上回我做的山楂奶皮卷和蜂巢芋角如何呢?」
為了挽回一點顏面,她捲起衣袖進廚房裡使出渾身解數,證明她在花圃裡不行,但在廚房裡可是沒有幾個人比得上的。
「……甘香濃郁,口味道地。」
「太好了,我試了兩次就成功了呢!」
自溺水那日開始,額爾德又回到原來那個嚴肅呆板的公主護衛,沒有笑容,沒有疼愛,淡漠而矜持,老是與她保持一段距離,偶爾被她逮到久久凝視的目光,他也總是一臉罪惡感的迅速別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