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為夫立刻得出門去辦件事兒,辦妥之後,咱們就可以離開杭州了,在那之前,娘子有什麼事待辦就趕緊辦好,或者想要為夫陪妳上哪兒去遛遛也行,全依著娘子妳了。」
滿兒點點頭,隨口問:「你要上哪兒?」
眼兒眨了一下。「回京後再告訴娘子可好?」
滿兒聳聳肩。「無所謂。」
於是,金祿也出去了,滿兒獨自一人在書房裡思索片刻。
「塔布!」
「奴才在。」
「可以幫我跑趟康橋鎮嗎?」
就她而言,食譜的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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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夕,金祿回來了。
「娘子,我回來了!」
「你的事辦妥了?」
「妥了。」
「好,那先陪我上柳家一趟……」
他們一起到柳家道別,還在那兒住了一宿。翌日,他們又跑到白鶴峰下去撿桂花瓣。
不似梅蘭竹菊那般孤傲清高,桂花是樸實無華的,卻也有它淡泊自甘的美,幽幽的香氣清可絕空,濃能遠溢。而在這中秋時節裡,遲開的花兒方始舒瓣吐蕊,早開的花瓣卻已是落英繽紛,如細雨般飄落著星星點點的桂花雨。
「以前怎地沒見娘子妳來撿過?」
「時節不對呀,而且……」滿兒仰著嬌靨,任憑落花跌上她的眼、她的嘴,感受那詩樣的情懷。「我想要你陪我一起來。」
雙臂自後環住她,小嘴兒俯下來貼上她的耳。「桂子落佳人,天香雲外飄。」
滿兒噗哧失笑,「你擅改宋之問的詩!」她指控。
「叫他來告我吧!」金祿喃喃道。
「他早就不曉得死到哪裡去了,要是真來告你,」滿兒咯咯笑著。「你就該嚇死了!」
舌尖兒偷偷冒出來舔了她一下。「撿完了桂子又要上哪兒呢?」
回眸,滿兒嫣然一笑。「當然是遊湖去!」
「啊……」金祿恍悟地點點頭。「月冷寒泉凝下流,棹歌何處泛歸舟;白蘋紅蓼西風裡,一色湖光萬頃秋。」
「答對了!」中秋夜遊湖賞月,理所當然!
「娘子妳忘了曾發過誓絕不再搭船了麼?」
「……」
第六章
西湖上的遊船本就多,大小船隻不下數百艘,中秋夜裡更添上百舫,宮燈水燈繁如燦星,沿湖游月通宵徹曉,天不亮不休,就連蘇堤之上亦有人聯袂踏歌,熱鬧非凡。
「原來中秋遊湖賞月是這種滋味……」斜倚在長榻上,仰望天上月娘,滿兒低低歎息。「真是不錯啊!」
清冽的月光溫柔地灑落,帶著絲絲涼意的桂花香輕拂過鼻端,清雅馥郁、醉人心扉,遠處飄來絲竹悠揚,近處有人在吟詩作對,這份詩情畫意並不是隨處可尋,隨時都有的。
「娘子不是杭州人麼,怎地從不曾來游過湖?」
「錯,我是富陽縣人。」
「那兒離這並不遠。」
「是沒錯,但是……」滿兒往後躺入金祿懷裡。「嫁給你之前,沒人願意帶我來遊湖;嫁給你之後,你也沒空帶我來遊湖……」哼了哼。「事實上,你根本沒多少時間陪我。」
「對不起,娘子。」溫柔的唇瓣在她額上印下一記。「為夫保證,待此間事了,往後,能推掉的工作為夫便盡量推掉,即便推不掉,起碼也要少出點遠門。」
滿兒輕歎。「其實我也不是說要你整天閒閒沒事在家陪我就好,橫豎你在家裡多半也都是在看書,這本看完看那本,成天到晚看個不停,就不知道那有什麼好看的,連讓你陪我散散步都不肯……」
「行行行,往後只要娘子說一聲,為夫定然會陪娘子妳遛彎兒,愛遛多久就遛多久,嗯?」
「最好是。」滿兒瞟他一眼,意謂:看你將來的表現啦!「不過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是要說,若是為百姓,身為大清皇族的你自然要盡點心力。只是……」紅唇嗔怨地噘了噘。「我不喜歡皇上老是把最危險的工作丟給你,最重要的是,我不要你像十三哥那樣累垮了,然後……唔!」
檀口被摀住,不給她說出那個字眼。
「我保證不會,娘子,妳且放寬心,甭再想太多了!」
「我怎能不想,」滿兒幽幽呢喃。「連十五哥都過世了,他才三十九歲耶!」
「那又如何,為夫我也不過才二十七呀!」
二十七?
他返老還童啦?
滿兒愕然回眸,卻見金祿狀似無辜地猛眨巴著大眼睛,那張笑吟吟的臉龐肌膚細緻粉嫩,五官純真又柔和,又圓又大的眼眸更透著一股嬌憨的神韻,說他二十七歲還嫌太多了呢!
不,他根本就沒老過。
「沒錯!沒錯!」她不禁哈哈大笑。「你還比我小呢,來,快叫我姊姊!」
「娘子!」金祿幽怨地橫她一眼。
一側,佟桂抿唇竊笑。
「爺,夫人,桂花栗子羹正涼著呢,要不要進去先吃點兒?」
他們所搭的這艘畫舫是由李衛代為安排的,共分前中後三進,前進花棚為頂葉雕扶欄,籐椅長楊圓幾方凳,正適於賞月;中艙有如一般人家的軒廳,花格窗框百葉垂簾,寬敞又舒適,起碼可擺上三桌酒席;後艙則備有床鋪寢具,可供休憩。
整艘畫舫雕欄畫棋,古樸典雅,行運乎穩,如坐平地,周圍更懸掛著二十幾盞精緻細巧的琉璃宮燈,平添幾許秀逸婉約。
「不,既要賞月,躲進裡頭去算什麼,把吃喝的全給搬出來吧!」
在塔布的幫忙之下,佟桂很快就把吃喝的全搬出來了,然後,滿兒對佟桂曖昧地擠擠眼。
「你們也備一份離我們遠點去吃喝,別礙著我和爺說悄俏話了。」
佟桂臉紅了,她明白福晉話裡的意思和表面上的意思恰好相反,其實輻晉是要她和塔布也找個地方去你儂我儂一下,別辜負了這份月下的浪漫時分。
這是福晉的「命令」,她自然不能拒絕。
於是,兩人各自端了一些吃的喝的躲回中艙裡頭去了,門雖沒有關上,但隔有白色荷葉布幔,誰也看不見誰,這該夠「遠」了吧?
「嗯,這桂花栗子羹真的很涼呢,來,夫君,這給你嘗嘗!」
滿兒舀了一小碗要給金祿,金祿卻不伸手拿,反把小嘴兒嘟過來,那模樣兒可愛的有點滑稽。
「喂我。」
滿兒吃吃笑著餵他一匙羹。
「好甜!」金祿心滿意足地舔舔唇瓣。「還要!」
貪看他那可愛的模樣,滿兒便也順著他的意,一匙匙餵他,自己也吃著,一面閒聊一面賞月。吃完了羹再吃糖桂花,飲桂花酒,見他飲了桂花酒後,雙頰嫣紅煞是誘人,忍不住湊上去親他一下,暗暗決定要多灌他幾杯。
「咦?那船上怎麼都是女人?」
金祿不經意瞟去一眼,「花魁的花船。」一杯飲盡。
滿兒立刻再為他斟滿。「是嗎?你怎麼知道?莫非你上過花魁的船?」
見她的眼神懷疑地在他身上打轉,金祿心頭不由開始打起鼓來,「沒的事!沒的事!娘子可別亂栽贓冤枉我啊!」忙不迭地搖手否認。
「冤枉?」滿兒扶著他端杯的手讓他飲下酒,再為他斟上滿杯。「那你怎會知道那就是花魁的船?」
金祿唉了一聲。「娘子啊,妳沒瞧見船頭船尾那兩盞大紅燈籠麼?」
「燈籠?」滿兒再一次扶他的手讓他飲下酒,又為他斟滿,再回眸去瞧。「原來是湘紅院的船。」
看看手上的酒杯,金祿若有所悟地淡淡一哂,自行仰杯飲盡。「沒錯。」
轉回頭來,見他杯空了,忙再斟滿。「嘖,居然做生意做到這裡來了。」
「這時候生意才好。」金祿咕噥,再仰杯飲乾。
「你說什麼?」滿兒眼瞇了。
「沒!沒!」金祿打著哈哈,兩眼溜到別處去。「為夫喝酒,喝酒!」
滿兒哼了哼,為他斟滿酒杯,轉眸再望向另一邊,「哎呀,那邊有位姑娘在唱小書呢,咱們也過去聽!」於是大聲吩咐船後的篙夫把畫舫撐過去。
篙夫立刻將篙子插入湖底用力撐船,畫舫便從靜止狀態開始移動。
「我唱給娘子聽吧!」
「你也會唱小書?」
「……不會。」
「那就請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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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艘小船,船頭船尾各掛一盞明亮的水燈,使四周船上的人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瞧見小船上那兩個人,一個拉胡琴的大鬍子壯漢,由於鬍子實在太大把了,看不出實際年歲,另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正在唱《雙姝鳳》。
雖然那個大鬍子沒啥看頭,但姑娘人長得秀麗活潑,歌聲婉轉動人,湊上去或聽或看的船還真不少,都圍成了一圈。
半個多時辰過去,恰好告一段落,小船開始劃到各艘船邊去領賞,領完了賞再繼續往下唱,不然一口氣唱完大家全跑光了,他們的口水不都白費了。
滿兒吁了口氣,「唱得還真不賴呢,教人聽了欲罷不能!」側首想叫金祿多賞點,不想卻見金祿滿臉通紅地躺在她懷裡呼嚕呼嚕大睡,甲板上那一小壇桂花露酒不知何時競已見底,涓滴不剩,她不禁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