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嫌犯,自然水落石出。」張光亮建議。
岳楚雲卻不表贊同,「事有輕重緩急之分,我軍現在正處於決戰之際,實在不宜為其他瑣事分心,查辦竊杯者反而會弄得人心惶惶,是非謠言到處亂傳;我不想將軍隊搞得人仰馬翻,至少蒼龍杯與我軍能不能勝遼,一點關係也沒有。」
張謀士頷首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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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斜陽,掛在楊柳樹梢頭,輕風拂來,吹得柳葉兒像在跳著舞。
閒閒捧了本書悠閒地坐在柳樹下,她手裡捧著的書是向張謀士借來的《呂氏春秋》,天地萬物古今之事皆備,閒閒讀來倍覺有趣。
池裡的一對雁鴨正開心地戲著水,岸上一叢叢的野薑花,潔白似雪,茂盛地綻放著。讀倦了書,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柳絲兒在她臉上拂來抹去,只見她穿著紫絹衫、白練裙,一副悠閒的模樣。
剛練完兵的岳楚雲,也來到池邊,讓心思純粹靜謐,什麼也不煩惱。意外地瞧見在對岸的閒閒,見她認真看著書,忍住不前去打擾。
反而是她先喊了他:「岳將軍也有閒情逸致來這兒閒晃?」
閒閒綁起了顆小石子,畫過水面,激起一片片的漣漪,美極了。
「姑娘在看什麼書?」
「我昨日向張先生借的《呂氏春秋》,看看書才不至於悶壞了,將軍也常來這池邊嗎?」閒閒提高嗓門,深怕岳楚雲聽不清楚。
「不常來。閒閒姑娘常來這兒看書吧?瞧你一派悠閒的模樣,真是令人羨慕。」岳楚雲常幻想著這樣悠閒的生活,愜意極了。將來有一天,他若離開了軍職,一定也要尋一個隱密之處,過著隱士般的生活,不再有殺戮的事情。
「這裡挺好的,人煙罕至,不像營區那般吵雜,能夠讀些頗有興味的書籍,也不會有人打擾。」閒閒大聲地說道。
岳楚雲見她扯開了喉嚨說話,怕她喊沙啞了,立即施展輕功,一躍而起,幾個起落便停在閒閒的面前。
閒閒來不及閃避,差點跌了個倒栽蔥,岳楚雲眼明手快,一把抱住她的腰。
兩人相視一笑,站穩後,拉開了彼此的安全距離,才開口說話。
「將軍武藝高強,功夫了得,定能讓遼軍吃敗戰。」
「謝謝!戰事隨時一觸即發,你們留在這兒並不安全,惟恐會受到波及,我希望你們能暫避至安全之處;待戰火平息後,再由特使護送你們返回家鄉。」
岳楚雲方才想了又想,覺得將這一班營妓留下來,萬一戰事一發生,誰也不能保證她們的安全,還是先遣她們回故里安穩些。
當然,這也意味著閒閒將隨她們回開封,說來他心裡真是捨不得;但是也必須顧及閒閒的安危。
「這個主意很好,我也覺得姐妹們留在這裡諸多不便,挺礙手礙腳的,不如直接回鄉省得麻煩。」閒閒當然樂得舉雙手同意,住在這裡她隨時有被識破身份的危險,本來早就想走人了,又怕此地無銀三百兩反而弄巧成拙,所以作罷。
現在岳楚雲有此打算,她當然順水推舟地附和,最好明天就走,在這個地方留得愈久,她的小命愈不保。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尚未找著機會報答你,你就要回家鄉了;若是今生無法報答,請容在下來生再報可好?」岳楚雲是個有恩必報之人,因顧及此戰不知性命可否得以保全,故先向她做下此約定。
閒閒也猜著岳楚雲為何如此說,聽了十分難過,但仍強自壓抑悲傷的情緒,調皮地說:「不行,欠債不能欠來世,你今世欠我,今世就得還,所以你非得好好活著不可,否則身為恩人的我絕不輕饒。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向你討恩情去,這沒得商量。」
好一副張狂的口吻,逗得岳楚雲仰天大笑,「好一個今世欠的今世還,我岳楚雲衝著你這句話,無論如何也會保住這條命,為你做牛做馬。」
「我才不要將軍為我做牛做馬呢!我只要將軍好好保重自己,為我做啥都好。」閒閒沒想那麼多,只是覺得像岳楚雲這麼好的人,應該要長命百歲。
「姑娘心地善良,不知回開封後是否仍住在舅舅家?」
「哦!不了。舅舅家表弟妹多,我不想再叨擾了;將軍給我的銀票尚未兌現,夠我做點小買賣的,生活不成問題。」閒閒嚇丟了魂,差點就忘了自己扯的謊。
「不知你願不願意到我家住?我家中有一妹子楚君,可與你做伴,互相也有個照應。」岳楚雲是真心誠意想幫助她,怕她拒絕,只得邀她與楚君共住。
「不用了,我在開封尚有朋友,不好意思麻煩將軍。」
完了!愈扯愈遠了。
「不麻煩的。我家雖不似一般將軍府華麗,可也挺舒適的,還有一處大書房,閒來無事,你也可以閱覽群書。」岳楚雲也不知道自己的盼望能否得到回應。
這廂,閒閒則在心裡盤算著該如何拒絕他才不會太過於牽強。
「將軍,我是一名營妓,大宋律法規定:營妓不得與官吏有任何曖昧關係。若將軍邀我住在將軍府,本是一番好意卻弄巧成拙,恐怕有辱將軍威名;萬一因此使將軍蒙上不白之冤,豈是小女子能擔待得起?」這麼洋洋灑灑地扯出一大段,最是合情合理,岳楚雲該不會一意孤行才是,畢竟名聲要緊。
沒想到他卻說:「我不在乎,只要我清者自清,又有何懼?」
天啊!這岳楚雲有毛病嗎?真是死腦筋,一板一眼的,有時還挺討人厭的。「將軍的盛情我很感動。但我不能不識大體。」這麼一說,不信他還有戲唱。
不料,他仍有一套唱本,「姑娘言重了,聖上要查也不會查到這一層,頂多說你是我岳楚雲的遠房表妹,一切順理成章。」他說得條條有理,設想周全。
「將軍的好意我心領了,閒閒覺得恐怕不能適應將軍府的繁文縟節,我住在鄉野可能會自在些。」她忍住最後一絲耐性,獻上一朵笑靨。要是他還不領情,她就要扯聲大吼了,怎會有如此怪胎的將軍?
「好吧!在下也不再勉強姑娘,只是想你一個弱質女子在亂世裡生活,十分不安全,所以才想照顧你。」他退了一步,希望將來大家都還是朋友。
「沒辦法,我這人太不識好歹了。」她自我解嘲。
「不是,是我忘了你有一身好功夫,根本不用我擔那麼多的心。」不是嗎?她都能闖入遼營輕取解藥如探囊取物,他又何必費事操心呢?
「好功夫?」她聽此讚美,笑得險些跌倒。是啊!偷功一流,武藝三流。
「什麼事這麼好笑?」岳楚雲不解地問。
「沒……沒什麼,有一天或許你會明白。」她忍住了笑。
他也不再追問,只是隨她放肆地笑著,只當她是想到開懷的事。這個年頭,能這麼開心快樂的人已不多見,她愛笑就由她去笑吧!看了也讓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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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名營妓,按照規定原車回開封,每輛車由三位衛兵護送回京。
大家相處久了,都是有感情的,離情依依在所難免,就連戰士們也紛紛來送行。而人氣最旺的,當然非閒閒莫屬。開朗、幽默、能瘋、愛鬧、古靈精怪、點子多、謔而不虐,人人皆不捨她離去。
閒閒呢?有何感想?應該快樂的成分多些,因為多待在宋營一天,腦袋愈是不保。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活著,將來回到開封,大家都還有機會在街上吃飯喝茶,不一定非在薊州窩著不可。
但是有一個人特別不放心,急得快跳腳。
「阿風,你跳上跳下做什麼?」閒閒倒吊在樹上,悠閒地晃前晃後,玩興正濃。
「你要回開封,不正好自投羅網嗎?」
風野一想,亦打算告「病」還鄉,他把計劃告訴了閒閒,卻惹來一頓白眼。
「你瘋了?!我只不過不準備繼續躲在營區,你就要告病還鄉,你是為國為民而來,不是為了我,別做任性事。」閒閒跳下樹,不以為然地說。
「我本來就是為了你才來從軍的,現在理由消失了,我當然沒必要再假裝下去。咱們回開封做從前的買賣,比現在有趣多了。」他真的不想打仗,想到血流成河的畫面,他就覺得噁心。
「好,那你回開封吧!怨我不奉陪。」閒閒笑笑地說。
「什麼?你不是要回開封嗎?」
「你覺得我看起來很蠢嗎?回開封不是等於送死,我沒有那麼多條命可以陪他們玩。」閒閒撇撇嘴說道。
「難道你想往契丹、遼國、金國走避?」風野瞪大了眼看著她。
閒閒往前挪了挪步子,聳聳肩後說:「現在到處兵馬倥傯,到哪兒都一樣,何處能容我,何處便是我家。」
「閒閒,我跟你一起走好嗎?」風野覺得自己好像被錯置在淡水裡的海水魚,愈游愈有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