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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小桃子

  但是每當他看見繡娘蒼白的臉時,還是會忍不住一陣心酸內疚。傅大人和寶華公主是存心氣繡娘的吧?否則怎麼會天天來,而且還在繡娘的面前表現得卿卿我我?

  唉,有權有勢的人就是不一樣啊,做的事情都這麼怪。假如換作是他,早心疼死繡娘了,怎麼還會故意給她難受呢?

  就像現在——

  繡娘輕顫著手端過女兒紅,低著頭把酒送到他們桌前,轉身就走。

  寶華是北疆爽快姑娘,腦子裡根本沒什麼三彎四拐的想頭。她天真地以為傅寒梅被她那一日包紮之恩給感動了,所以天天陪她,而且還把老相好都給扔開了。

  所以她也樂得仗勢欺人狐假虎威起來,好好地出一口氣。

  「慢著!」她故意喚住繡娘。

  寒梅臉色深沉得嚇人,卻緩緩夾吃著菜,不發一語。

  繡娘不願再見到他們倆的臉,只是低低地盯著自己的繡鞋,「公主有什麼事嗎?」

  「桌子髒了,你給我擦一擦。」她嬌哼道。

  繡娘一怔,看向乾淨的桌面,「可是——」

  寶華拿起酒壺,涓涓然讓酒流了滿桌。「現在髒了,你沒瞧見是嗎?還愣著做什麼?你是怎麼幹活兒的?」

  寒梅臉色陡然一沉,鐵青得嚇人,但他還是緊緊捏著酒杯,不發一言。

  繡娘咬著下唇,乖順地擦起了桌子。

  「公主,好了。」她就要退下。

  「你是瞎了眼嗎?」寶華又喝住她,「這叫好了?你看桌上都是菜漬,不會再擦一遍嗎?」

  「菜——」

  寶華對著一盤菜手又要一掀,倏然,她的手被寒梅緊緊抓住。

  她驚愕地望向他。

  「夠了。」他聲音緊繃到極點,隨即深吸了一口氣,溫柔笑道:「何必為了一個下人生氣呢?不值得的。你不是想吃中原的好菜嗎?多吃點兒,不夠我們再叫。」

  寶華眼兒都柔了,甜甜地道:「那好,就放過她一次吧!」

  繡娘緊咬著下唇,力氣之大幾乎咬破了嘴唇,僵硬地退了下去。

  回到櫃檯,掌櫃同情地看著她,低問道:「你還好嗎?」

  她點點頭,把所有眼淚往肚裡吞。「我沒事。謝謝掌櫃。」

  「唉,你就當那個寶華公主是瘋婆子,別理她。仗著自己是公主就耀武揚威的,真夠噁心。」他氣呼呼地道:「如果不是看在傅大人和她那個撈啥子公主的名分上,我還真不想做她的生意呢!」

  繡娘勉強笑了笑,「掌櫃的,你真好。」

  他臉紅了紅,「唉,我哪有好?如果我真好的話,就把你調到後頭去,不讓你被人糟蹋了。」

  繡娘若有所覺地抬起頭來,「什麼?」

  掌櫃連忙摀住嘴巴,「沒事,沒事。」

  「掌櫃,前頭的酒不夠了,我到後頭去拿。」她虛弱地道。

  「你還好吧?」掌櫃擔憂地看著她。

  「沒事。」她搖搖頭,如簾的睫毛低垂下來,遮掩住暗青眼眶。

  她這些天根本睡不到幾個時辰。除了趕繡百子圖外,長夜漫漫,她被心事折騰得幾乎也無法合眼。

  她不明白傅寒梅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難道她決心要放棄一切都不行嗎?他為什麼故意天天帶寶華公主親親熱熱地出現在她面前?

  她總算見識到他殘忍的一面了。

  見繡娘扶著牆壁走進了裡間,掌櫃忍不住咕噥道:「這樣做好像有點傷陰德——唉!」

  可是沒法子,這也不是他能決定的。

  只不過傅大人看起來也很慘。他的神情雖然裝作愉快,可是酒卻一杯接一杯猛喝,若不是酒量好的話,恐怕早就癱倒了。

  待繡娘吃力地捧了小酒罈子出來的時候,寒梅和寶華公主已經離開太白居,掌櫃正對她微笑。

  她鬆了口氣,又不免感到一陣空虛。

  只是,她一下不能避免地想著:離開了這兒,他們一同往哪兒去了?

  她——不由自主地好生羨慕寶華公主。

  真好,身份尊貴又相當,還可以名正言順地陪在他身邊。他們的喜事應當是近了吧?看他們如此親暱的樣子——

  她拚命要自己忘記,卻又不能自已地拚命去想,彷彿將傷口撕扯得鮮血淋漓傷痛難禁,就可以狠狠打醒自己奢望貪;圖的心思——

  *  *  *

  劉奇鳳不太確定自己究竟該不該告訴戴仁他打探到的事。

  他遲疑地走進了禮部,到戴仁桌前,「戴大人。」

  戴仁正一邊抓著頭髮一邊煩躁地翻著案前的禮薄,頭也不抬地氣惱道:「你知道郭尚書那個老狗只送了一對玉鴛鴦嗎?我爹與他同朝為官,他竟然只送這小小的禮,擺明了就是看不起我嘛!早晚有一天他讓死在我手裡,他才知道我的厲害呢!」

  劉奇鳳吞了吞口水,臉色有點怯懦,「呃。」

  戴仁不耐地抬頭,「什麼事?」

  他決定還是先聽聽戴仁的斬獲再說,「寶華公主那兒進行得怎麼樣了?」

  沒想到戴仁的表情更難看了,「那個該死的傅寒梅每天都把寶華公主粘得緊緊的,而寶華公主除了在皇宮就是跟傅寒梅出遊,我根本就沒機會接近她!」

  「我想——我們還是打消念頭吧!」他怎麼想都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

  「你瘋了?怎能放棄?」戴仁突然兇惡地扯住了他的衣襟,「我警告你,你還想在禮部待下去的話,最好乖乖聽我的話。站在我這邊,你有甜頭可吃,你聽明白了嗎?」

  劉奇鳳驚嚇地看著他,「呃——好。」

  戴仁瞪著他,「你是不是查到什麼消息了?」

  「呃,有。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我們真的要這樣做嗎?」劉奇鳳鼓起勇氣問。

  戴仁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陰森地道:「你再說一次?」

  「我說——」劉奇鳳吞首口水,「我說——」

  「你應該知道,在朝中你沒有任何靠山,想憑苦幹實幹就加官晉爵,你恐怕熬白了頭髮也熬不到那一天。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鐵靠山。」戴仁半威脅半誘惑地道:「怎麼?不願意?」

  劉奇鳳咕嘟一聲又吞了口口水,抹著汗道:「我,我說。」

  他滿意地道:「很好,這樣的態度我喜歡,我會在我爹面前為你美言幾句的。「

  「那個姑娘叫卓繡娘,之前在傅府做針黹的繡工,後來白天在太白居幹活兒,而且還接了你家的一件百子圖來做。」

  「什麼?」戴仁愣了一愣,「我家?」

  「是的。貴府的二管家說了,卓繡娘接了要祝賀你成親的彩繡百子圖,預訂十二日交繡。」劉奇鳳皺眉道:「我也問過太白居的掌櫃,他說原本卓繡娘是在那裡洗碗做粗活的,但是傅寒梅讓他一定要把卓繡娘調到前頭來,做輕鬆些的工作台。」

  「看來傅寒梅對這個叫卓繡娘的特別不一樣啊!」

  「掌櫃的還說——」他欲言又止。

  戴仁一皺眉,「說什麼?」

  「他純是揣測之詞,但是他說傅寒梅對卓繡娘定然有愛意,否則不會幾次三番都去看卓繡娘。」劉奇鳳沉吟道:「那天我也瞧見了,他的確對這個卓繡娘有意思,而且恐怕不是隨隨便便玩玩的。你沒看見他那天氣急敗壞的樣子,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妻子淪落到太白居做洗碗婦一樣,還不顧眾人眼光,抱著她就要走!」

  他從沒看這傅寒梅如此失控的樣子。印象中他都是懶洋洋的、慢條斯理的,幾時有迅若猛虎的模樣出現?

  劉奇鳳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如果傅寒梅真是他想像的那樣深沉危險,那麼當他發現他們在暗中扯他後腿時——

  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這麼說,我們手上握到的籌碼很大呀!」戴仁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道:「這是老天賜給我報仇的機會,否則卓繡娘怎麼會恰巧接了我家的活兒去做呢?哼,我一定要教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弄錯了。」劉奇鳳憂心地道:「我們要報復的是傅寒梅,怎麼會是卓繡娘?她只是個無辜的弱女子——」

  「她是傅寒梅的心上人,至少對他而言有份量。」戴仁陰陰沉沉地道:「你不知道射將要先射馬嗎?卓繡娘就是我們要射的馬。她一旦有事,傅寒梅也逃不了。」

  「可是——」

  「心上人是吧?那我就讓他嘗嘗失去心頭肉的滋味!」戴仁一揚下巴,眸光閃動著邪惡的光芒。

  卓繡娘呀卓繡娘,要怪就怪你偏偏跟老子的眼中釘有關係。哈哈哈——

  劉奇鳳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好像雙手即將染血的劊子手——聽著戴仁可怖的笑聲,他的後不自禁抽搐了一下。

  就為了傅寒梅的鋒頭壓過了他們,就要做出這麼可怕殘忍的事情來嗎?

  他內心強烈地掙扎了起來。

  第九章

  百子圖完成的那一晚,繡娘再也禁不住地暈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卓大娘起身到廚房沒見到女兒,迷惑地走到繡娘房門口敲了敲門。

  「繡娘,你醒了嗎?昨晚是不是又晚睡了?要不你睡晚點兒,早飯娘來做就好了。」話說完,她轉身就要離去,可是屋內不尋常的安靜讓她的腳步微微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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