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卻從來沒有想逼他做任何設計的事,也沒要求他重整自己,只是埋頭做著自己的計劃書;這教江羿邦心頭有一份愧疚,不知名的壓力比她不選擇的逼迫方式還要更加強大。
當她的工作告一段落時,她站起身聳聳肩膀,伸伸懶腰,看他還瞅著向自己,她趴上床啄了他的唇一下,笑著閒聊,「你在做什麼?」
他抿緊唇後笑說:「看我的女人呀!」
「看你的女人?我有什麼好看的,邋遢極了,不及你好看。」
「我有什麼好?不過是個過氣的名設計師,風光,也只是過往雲煙罷了。」
將十指緊握地置於頸後,他淡然地仰望著天花板,幾分譏諷的自嘲說得言禎心疼極了,覺得他只是一時間的喪志,不是就此打住的藝術家。
「你知道貝律銘這個人嗎!」不經意地提起這個偉大的建築設計師,只因言禎看過他的自傳。
「當然,他是我最崇高尊敬的人。」說起他,江羿邦的眉宇有著飛舞的浩然正氣,「你也知道他嗎?」
「嗯,我去過美國,所以知道華盛頓的芸廊東廂是他繪圖施工的,也知道他把拉德豐斯區的鄰近地帶,變成像曼哈頓一樣的高樓林立。」
「是呀,但那不是最重要的,他的能耐,是將法國的羅浮宮美術館,建造成炫耀光彩的金字塔,成了巴黎最有名的地標。」
提起這些專業時,言禎發現眼前這男人亮得令她心動。那是菩薩最擅長的,專業有素養,儒雅而不做作,但她更喜歡江羿邦坦誠的情緒,這一點菩薩永遠都做不到。想到這裡,言禎的心不禁驚顫了一下……江羿邦在她心裡的地位,竟首次勝過了菩薩?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他是個完美的外交家,也是非常聰明的大師,任何時刻都表現的非常安適。最擅長雕花線腳、起伏的玻璃帷幕、幾何背景,華麗的羅馬風格或是佛羅斯式的拱門,像個會發光的海市蜃樓一樣;還有,當時在挖羅浮宮的地下層時,他曾發覺路易十四時期所建造的一道城牆遺跡,旁邊就是十二世紀奧古斯都王最早的城堡塔樓和壕溝,以及兩百年後查理五世增建的部份城牆,他聰明的另辟一間地下展覽室,展出還挖掘到的兩萬件零星散佈的器皿,你說,他是不是個很有智慧的男人。」
提到他尊敬的人,他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好像見律銘是他的什麼人似的。這一點倒令言禎想到了一個激將法。
「不過,他也曾失敗過不是嗎?設計出與現實無法融合的建築物,差點讓他一落千丈。」
這樣的提醒,同時也點醒了江羿邦喜不自甚的沉澱心情。
是呀,像他那樣經歷了大時代風風雨雨的大師,也不是經常都有那麼多的大案子可做,但他仍安逸的渡過他的一生,在晚期,仍然喚醒世人的目光,設計出像羅浮宮那樣令人動心難忘的建築物。
他不過是一時間沒法有完整的思緒,然後,就妄自菲薄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完了,任由自己玩物喪志,並自喻為矯情千譽?
這真的是可笑的幼稚念頭。他怎麼會傻得以為浩浩森森的人生,就此結束?
忽然之間,他的心因這樣的比喻而豁達了。
這是個奇妙的感受,但真的像個隱形的神水,就這麼地解開了他一直以來的鬱悶。
她很厲害,真的很厲害,完全知道如何掌握他的心思,他分明是半點透不開靈感,全教她一句話刺激靈性浮現,很多理不透的思緒,好像忽然之間都回到他身邊……他得振作。
「把危機變成轉機,才是真英雄,對不?」
這句話是菩薩教她的。言禎生活上的一言一語,幾乎全是菩薩的影子,所以他成了她最重要的人,然而,當他教會她人生的哲學後,卻不能成為她身邊的男人,這關係……似乎只是師生或兄妹的情誼,她竟然迷失了泰半的青春,以為那是一種情感?
噢,天呀,與其說她頓悟了江羿邦的死結,還不如說江羿邦的出現,教她開始將迷惘的腦子冷靜下來,那百思不得其解的多年情結,竟這麼地打開!
她愛的男人,當然不是菩薩,她對他不過是一種近乎江羿邦崇拜貝律銘的情結罷了,那麼,愛的人既不是他,那該是誰呢?
望著江羿邦一眼,言禎猶如小鹿亂撞的心跳加速,整個熱氣一古腦兒地衝上臉龐。
「言禎我的愛,我該怎麼謝你呢?」
「謝我?我才該謝你呢!」
兩人對視而笑,心靈上惟一的那個隔膜,消散在無形空氣裡。
她願意主動的與江羿邦共享他給予她的一切,這滋味很微妙,也很奇特。過去,她不會有這種念頭,但現在想都不用想,她便能直接將內心的思緒,與他一起分享;當江羿邦望著她時,她能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有股澎湃與悸動;他顯然也挑起了她的不安定,但倨傲妄質的氣質也能將她的忐忑,化成一股氣流般隨風消散。
也許,與一個自幼被稱鳥天才的人在一起,她也變得聰穎極了。
「嘿。」
「嗯?」
「你真的很好,很有智慧。我突然覺得我這兒與這兒,」江羿邦用手比著大腦與心臟,「能夠通暢地接在一塊兒了。」
然後,他緊緊地擁著她,感覺一種近乎親人的愛更為濃厚了,而愛她的理由,全是因她那傲人的智慧及婉轉的說服力。他喜歡有智慧的人,就如同他的思緒靈活。
「江羿邦。」
臥躺在他懷裡,她喚著他,他們之間的暱稱免了,兩人之間不以甜蜜稱呼來加溫愛的感覺。
「嗯?」
「我要開始工作了。」
他笑著鬆開緊抱,然後親了她的臉頰一下。
「等你把圖修改好了,我們一起給 妲難看,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對付一個人,飛行俠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為什麼?因為你對他開槍嗎?」
她笑著搖頭,想起來,還有些於心不忍,「因為,我射中了他的右手臂。」
他揚了揚眉,不解寫在臉上,「那又如何?」
「他曾因任務而為我擋過一槍,而那一槍,就在右手臂。」
然後,她又神准的射中他的右手臂……這麼說來,實在嚴重的不道德。只是,飛行俠真的會計較這個嗎?而且,幾次任務都沒什麼成果, 妲還會信任他嗎?
怕的是,會有不好應付的職業殺手呢!
「放心,有我庇佑著你呢!」
「你?」她差點沒笑翻了。
用食指指著他,言禎可是沒露出半點信任的神情,分明是她在保護他,他大概說反了吧!
不過,江羿邦可沒想放過她,摟著她,他呵癢的捉緊她,弄得她又是叫又是笑的,然後還得被強迫承諾是他在庇佑著她。
「承不承認?」
「啊……才不承認。」
「快說承認。」
「不要……啊……不要……」
「還不承認……快點說呀!」
「不要……我死都不承認……」
房間裡傳來笑鬧的聲音,兩個人自然是鬧著玩的,只是,當他們沉浸在愛的滋潤裡時,彼端的仇人可是暗自打著算盤,要他們倆好看。
「她死定了。」
當醫生把飛行俠手臂上的那顆子彈取下來時,一向不輕易喊痛的他連粗話都罵出來了,這個污辱令他永誌難忘。
想當初,他為她擋了那顆子彈,差點毀了右手,這沒心肝的女人,居然為了江羿邦,想要讓他永遠不能持槍嗎?明知道他只能用右手握槍,居然還打中他的舊疾,這豈不擺明著決裂的態度?
「她那麼難應付,不如將她殺了算了。」 妲心狠手辣的說,一點也不帶慈悲,「你需要助手嗎?」「你說什麼?」
飛行俠惡狠狠的模樣,叫 妲有些難堪的關上嘴巴。
不過,她早耳聞天空彈那超絕的槍法。那女人的本事,可是到了同行人皆為懼怕的地步,所以 妲才會挑了個傳聞中跟她好過的飛行俠,想借由之前的戀人關係來搞定一切,不過,現在看來好像也是成效不彰。
「現在怎麼辦?」
「放心,再給我三天,三天之內,我會給你好消息的。」
丟下這句話,飛行使的行蹤又瞬息消失,但 妲怎麼會就此放心呢?
她早就有所準備,為了寶貝兒子,她可是不惜花費大筆資金來殺人滅口。
在飛行俠離開後,她對著趙祖宇使了個眼色,然後撥了通長途電話,「喂,是我,上次交代你的那件事……噢,可以了嗎?什麼時候可以來……好,好,我當然會先付一半的訂金……好……就這樣。」
掛了電話,她嘴角滿是盈盈的笑容,原本的憂心忡忡瞬間消失。
「怎麼樣?」
「我辦事,你能不信任嗎?」
趙祖宇與她兩人對笑了起來,並摟緊在一塊兒。
這兩個人為了錢、為了自己,一輩子做對有實無名的夫妻也無所謂,非但騙了大家,也欺騙了自己,分明是對相愛的戀人,卻願意不被世人祝福,甘心為了兒子做此犧牲,還不惜用別人的血來填補那份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