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腳不舒服?」非魚察覺她的異狀。
「還好,沒事。」小惜趕忙站好。
鐵膽瞪了眼。「突然來了一個女的,又來了一個男的,抱在一起哭,然後又走了,老子我完全看不懂。」
小惜解釋剛才的情況:「非魚施主,老哥哥施主,是這樣的,秋菊她家裡窮,她爹娘將她捨到庵裡,可她不想出家;我今早挑水時,遇見了阿新,他和秋菊是青梅竹馬,他求我送信,約了今晚逃走,我就帶秋菊出庵和他會合。」
「原來如此。」小尼姑妹妹真是膽識過人,但非魚卻不得不為她擔心。「可小師父怎麼對妳庵裡的師父交代?」
「我……反正我不說,師父也不知道……秋菊的心情,我能瞭解……」小惜望了月色,咬了下唇,欲言又止。「我也該回去了。」
「哎呀!」小惜才跨出一步,就跌倒下去,頓時右膝疼痛不已,淚水也進流出來。「好痛……抽筋了……」
「啊!我忘了小師父妳的腳……」非魚趕忙去扶,還不忘打一下自己的頭,小尼姑妹妹是長短腳,叫她跟常人一樣跑來跑去,一定是累壞了。
「我試試看,應該可以走……」小惜才站起半個身子,又跌了下去,幸好這次非魚扶住她,不致讓她又沾上泥土。
「右腿抽筋嗎?」非魚蹲下身,右手仍豐豐扶住她的小身子,左手隔著道袍,輕輕按捏她的右小腿。「我幫妳推拿。」
「非魚施主!」突如其來的接觸讓小惜驚叫出聲。
「我輕輕推拿,揉開妳的筋絡,妳現在可能有點痛,忍耐一下。」
豈止是痛,那是痛、麻、癢、熱,各種奇怪的感覺混合在一起,小惜很想抽腳跑掉,但她就是動彈不得,而且漸感無力……
「撐不住了?」
非魚察覺她左腳正努力地想站穩,可是右腳卻在痙攣顫抖,不平衡的兩隻腳幾乎撐不起她瘦小的身子。
「妳的腳要休息,別站了,我來背妳,妳幫我拿桃木劍。」
非魚迅速解下背部的大包袱和桃木劍,再將包袱繫在腰間,把桃木劍塞到小惜的手掌裡。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等小惜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趴在非魚的背上。
「非魚施主!」小惜又是驚叫一聲,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她是個尼姑。
「小師父,妳該速速回庵,免得被人發現,我背妳走比較快。」
「可是……」小惜的臉熱了。
鐵膽跟著非魚走,笑道:「小尼姑,有現成的騾子讓妳騎,妳就放心讓他跑腿,保證一下子就送妳回去了。」
「可惜老哥哥不會當鬼,不然吹陣陰風,直接送小師父回香靈庵。」
「老子我哪會什麼鬼方法!倒是你這個臭道士,不會剪只紙鶴,吹口氣,拍拍翅膀飛回去?」
「可以呀,老哥哥先來騎鶴,你跌不死的話,我再讓小師父坐。」
「就知道你那個唬爛法術,害人不足,還想害鬼!」
一人一鬼鬥嘴鬥個不停,非魚腳步也變慢了,小惜卻不再急著回去,因為她好想繼續聽他們說笑。
她也想無拘無束的說話,就像小時候倚著娘親撒嬌,任何憨癡無知的話都可以說;但自從入庵為尼以後,她學會了出言謹慎,只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惹得師父師姐不高興,又把她罵得一無是處。
她低下頭,看見非魚烏黑的長髮,男人的熱氣和汗水味道撲面而來,而她的兩隻腳讓非魚的雙手給拉住,這種親膩的接觸讓她全身像火一樣燒了起來。
她身子變得十分僵硬,完全不敢靠在非魚的背部,兩隻手也伸得僵直,緊緊握住桃木劍。
非魚感覺桃木劍幾乎敲到他的腦袋,轉頭笑道:「小師父,桃木劍是用來對付鬼,不是對付人的,妳不是擔心老哥哥回不去嗎?正好妳拿著桃木劍,妳給他比劃幾下,念幾句經文,看妳的法力如何。」
「會不會害了老哥哥施主?」
「我害他很多次了,他還是『活』得好好的。」非魚幫她扯下包裹的藍布。
「又來了一個不靈的小尼姑,我活該當你們練習的對象!」鐵膽吼道。
「啊!那我不試了。」小惜瞧了鬼臉,嚇得趕緊搖頭。
「小師父,老哥哥就是愛說笑,他沒有怪妳啦。」非魚忙道:「不如快點讓老哥哥上西天,省得他為害人間。」
「那我要怎麼比劃?念什麼經文?」
非魚空出右手,比了一個眼花撩亂的手勢。「就像這樣……算了,妳怎麼比都成,念哪段經文都好:心意虔誠即可。」
「好。」小惜兩手提起劍,往鐵膽比去,開始念大悲咒,「南無喝囉那哆囉夜耶,南無可唎耶……」
「又在講外國話了,老子我不會被超度到爪哇國吧?」鐵膽有點擔心。
「老哥哥施主,這是梵語,也是佛國的語言。」小惜很認真地解釋。
非魚挖苦鐵膽道:「對啦,假如把老哥哥超度到天竺國,去聽釋迦牟尼說法,不出三天,他立刻逃了回來,寧可下地獄插刀子,也不想聽阿彌陀佛。」
「老哥哥施主,不行的!」小惜急道。「阿彌陀佛那裡很好,很光明殊勝,很快樂,無憂無慮……」
鐵膽瞪眼道:「既然吃素念佛很好,剛才那個大姑娘怎麼想逃掉?」
小惜腦袋突然一片空白,桃木劍變成千斤重,一雙小手根本拿不住。
桃木劍掉落,非魚眼明手快,伸手接住。
「小師父,這把劍很重,不太好使吧?」
「我……我不會拿劍,也不會道術……」
「對啦!」鐵膽插嘴道:「劍是凶器,小尼姑心地善良,不願拿劍對付我。」
「小師父是見你冥頑不靈,不想超度你了。」
「我也不想讓你超度,你這把劍愈來愈邪門,老子我漸漸有了感覺……」
「看招!」非魚順勢劈出一劍。
「哇呼!」鐵膽雙足蹬開,飛得老高。
「老哥哥果然武功高強,反正我砍你不死,咱們就來比劃幾招吧。」
「非魚施主!老哥哥施主!你們……不要打架……」非魚身子動來動去,小惜也跟著搖晃,忙嚇得緊緊抱住他的脖子。
「小師父別慌,我們不是打架,我在幫老哥哥套招,免得他忘了功夫。」
「老子我還需你這只三腳貓幫忙套招嗎?」
「小師父,妳小時候有沒有玩過扮鬼的遊戲?」非魚轉頭笑問。
那突如其來的熱氣噴得小惜滿臉通紅。「啊,沒有……」
「沒玩過?就是有人扮鬼,到處去抓人,還沒被抓到的可以趁鬼不注意時,胞去救人,每個小孩都會玩的啊。」
「那就讓我這隻鬼來抓你吧!」鐵膽迫不及待伸長手要抓非魚。
「跑啊!」非魚雙手一提,再度把小惜背牢,兩隻長腿跑將起來。
風在耳邊吹,呼呼風聲掩蓋了笑聲和鬼叫聲,小惜有了片刻的安靜。
她從來沒跟其它小孩玩過遊戲;六歲前的她,只敢躲在屋子裡玩娘親縫的布娃娃,外面的小孩不會跟她玩,他們只是不斷嘲笑她的長短腳。
入了香靈庵,更是有做不完的苦工和佛課,她不懂得玩耍為何物。
此刻,她趴在非魚的背上,好像昔日從窗縫中看到鄰居孩童玩騎馬打仗,大聲嘻笑……原來,這就是玩耍的感覺……忘了煩惱,忘了畏懼……
小惜也輕輕地笑出聲了。
驀然,非魚停下腳步,但已經來不及閃躲眼前跑來的一群人。
「有人在這裡!」
雜沓的腳步聲傳來,火光漸明,七、八個尼姑匆匆趕到,全部驚訝地望向非魚--還有他背上的小惜。
「淨憨?!」為首的淨慧圓睜美目,扯高嗓音怒道:「原來妳老是半夜不睡覺,就是跑來這裡和男人私會?!」
「不是的!師姐……」小惜嚇得爬下非魚的背,本能地躲在他高大的身子後面,只敢露出半張臉。
「還說不是?!妳跟這個男人摟摟抱抱,罪證確鑿,豈容狡賴!」淨慧認出了這個俊俏男子,一雙眉毛更是打成八字。「你!就是你!昨天還跑來庵裡找淨憨,天哪!香靈庵乃清靜神聖之地,竟然變成姦夫淫婦的幽會場所,你們這是褻瀆菩薩啊!淨憨啊淨憨,想不到妳平日裝笨裝憨,背地裡竟然是這般邪惡性子,我、我、我這個當師姐的……」淨慧氣得結巴,說不出話來。
「我說這位師姐啊,」非魚挖了挖耳朵,笑道:「我都沒說上一句話,妳倒像打雷似地,轟隆隆天打雷劈的,我還以為雷母下凡了。」
「你這個登徒子!儘是說些顛三倒四的話,故意引人注意,我告訴你,我是清心修行的比丘尼,你省省騙人的功夫,我絕對不會上當的!」
「奇怪嘍!我又沒有勾引妳,怎麼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你、你……什麼勾引……」淨慧脹紅一張臉,想要直視非魚,又很矜持地望向別處,正色道:「你果然思想淫邪,不只想拐淨憨,還想拐我們其它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