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在度假。」
「是、是,當然、當然,我們大將軍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誰敢反駁,豈不是找死?」
拉德薩冷眼瞄他,對他極盡挖苦的嘲弄並不在乎:他只是神色不安的望著外頭:
這一切全落入雷齊茲眼中,他慢條斯理的開口,「別擔心,你的公主正好端端的睡著,我派人在附近守著,有什麼風吹草動,逃不過我眼底。」
「你很閒嗎?」他瞪著他,「還不在宮裡駐守,想讓敵人趁虛而入?」
「這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我暫時壓下來了,否則哪敢來見你?」
「你硬來?你忘了國王的命令?」六大族的異議分子並不難收拾,只是國王不想訴諸武力,因為他熱愛他的子民。
「再不教訓他們,我怕那些小妖都爬到頭上撒野了,國際某些投機分子巴不得我們垮台好乘機揩油,我總要嚇嚇他們;」要不是大哥,他早派兵攻打,還容許這些小輩作亂?
「別讓國王知道:」
「自然。」兩人都贊同以武力換取和平,偏偏國王不允許。「自從一年前慈惠嫂去世後,大哥就被悲傷擄掠,整個人沉浸在哀痛的回憶中,提不起勁,身體愈來愈差,腦筋糊里糊塗,都沒以前的果決魄力。」
拉德薩緩緩點頭,「這不能怪他。」假如君年也比他早一步離開世界,他可能也會有相同的下場。「陛下的病有起色嗎?」
「唉!心病還需心藥醫,疼愛如命的女兒對他百般不諒解,教他如何好得起來?」清官難斷家務事啊!
拉德薩遲疑的宣佈,「她……她願意暫時繼承公主之位。」他的神情陰鬱,對於她的決定反而有種悲痛的感覺。
「那很好啊!這倒是個好消息,你怎麼還露出那種表情?」
「我一直不希望她趟入這渾水裡,衷心盼望她能像個平凡人,在小海島上生活,無憂無慮的結婚生子。」
而自己卻反倒成了推她落井的幫兇,
雷齊茲重拍好友的肩頭,安慰道:「說不定她喜歡當公主,高人一等,況且這本來就是她的命運,她的確是我們皇族的一分子。」
拉德薩呆滯地凝視遠方.以深情款款的口吻說道:「不,我瞭解她,她不喜歡當公主。她像一陣風,熱愛自由,皇室的生活只會捆綁她的靈魂,她會像她的母親一樣,被繁雜的宮廷生活給逼瘋。」
如果可以,他多想卸下一切,默默的陪在她身邊,在她累的時候騰出胸膛,讓她安歇。
雷齊茲動容的盯著他,這位從小相處到大的同伴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剛毅認真,默默的為他的所愛付出所有。
「呵!我還是小看了你對君年的情意。」
「是,她是我的命。」拉德薩不容質疑,嚴肅的吐出。
他的話讓雷齊茲挑眉,「我早知道君年對你的意義非凡!可怎麼也想不到竟然讓你這位硬漢潔身自愛不近女色,一等就是十幾年,還說出這種話。嘖嘖,我們家的小君君真是魅力無法擋。」還把他的好兄弟迷得暈頭轉向、忠心不二。身為她的叔叔,簡直是與有榮焉:
「風涼話說夠了,沒事我想回去,君年也該醒了,我不想她起床找不到我。」拉德薩起身道別。
聽聽,不想她起床找不到他,多曖昧的話,一語道足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不過他今天另有要務,不得不扮「惡人」。
「等等,這樣就想打發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快踏出帳外的拉德薩驀地回頭,「你到底想幹什麼?」
雷齊茲莫可奈何的沉下眼,「唉!我也不想掃你的興,但是距離期限的日子愈來愈近,雖然君年允諾要繼位,但是傳承的信物卻依然沒有下落。」如果能造假, 自然簡單不過,問題是那是皇家的象徵物,有心反對者一定會視破偽裝:
到時候又會引起另一場風波。
「君年對當年之事全無印象,我看得另想他法。」
雷齊茲見他有心包庇,言語閃躲,似乎不想再談下去。
他試探的問:「你該不是後悔了吧!」
「後悔什麼?」
「後悔讓君年隨著我們安排的棋步走。這是唯一之汁,如今反悔也來不及。」
沒錯,讓君年隨團逃走,的確是他們一手安排的。
國際權威的心理醫生表示,這是最有效的方法,讓她再走一回當年的路線,重溫當時的情景,或許能喚醒她不想回憶的童年,找回信物。
雷齊茲正色,「我不想在這時候逼你,但是我的責任已經完成,你也要加緊腳步刺激一下君年,讓她回想起來。」
拉德薩面容沉鬱,表情深不可測,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浮動:
半晌後,他瘠痘的說道:「我會努力。」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望著他毅然絕然的背影,雷齊茲沒轍的攤子,「唉!這年頭壞人真不好當。」
※ ※ ※
「別來,不要……」
拉德薩回到帳篷,看到睡容不安穩的杜君年,他關切的幫她擦拭額頭的冷汗。睡夢中的她囈浯連連:
「什麼?我不知道。」她呢喃著夢話。
他覺得有異,輕喚:「君年、君年……」
被搖醒的杜君年猛然清醒,衝著他淡淡一笑,「還好你在。」
「怎麼了?」他捧著她倦極的臉,擔憂的問。怕之前沙漠遇難的夢魘纏繞著她,影響她平靜的心,會留下不可抹滅的回憶。
見到他擔心的臉,她輕鬆的說:「不過是從小就有的怪夢,沒什麼。」
「怪夢?什麼怪夢困擾著你,這已不是第一次。」
他仔細的端詳她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尋蛛絲馬跡。
她最喜歡他修長的大手,冰冰涼涼的,解熱降溫。
杜君年捧著他的手,閉起眼不住的摩娑。
對於他的問話,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就是常會作的夢,千篇一律。」
「千篇一律?」他鍥而不捨。
「是啊,內容就是無止盡的沙漠,然後有一個女人指著一座老舊廢棄的宮殿要我看。」
「要你看什麼?那你看到什麼?」
君年沒好氣的回道:「我從小夢到大,從不曉得她要我看什麼,所以我根本沒辦法曉得這怪夢的意義。」
「幾歲開始作這個夢?」
「忘了,只知道小時候就有印象。」她滿不在乎的玩著他粗糙的手。
「你不好奇,沒跟你母親反應?」這麼怪異詭譎的事,王妃會不理不睬?
「有啊,媽媽說我作噩夢,卡通看太多,幻想力十足,要我多看書。」
他正經的問:「這夢出現的機率很頻繁嗎?」
「也不,有時候一星期兩三次,有時一兩個月也沒一次,不過每年都會夢到,你不知道,那種感覺很真實,常常醒來還覺得嘴巴有沙土味,宛如身歷其境。」
她吐吐舌,做出俏皮的鬼臉。
拉德薩抓住她的雙肩,執意問清楚一切,「再把內容詳細的說一遍。」
她狐疑的瞅著他,「怎麼了?這麼嚴重。」
他不自在的笑笑,掩飾的摸摸鼻子,「也不是,是看你老是在夢中呻吟,覺得奇怪。」
「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習慣就好。不過你要聽我就說。」她偏著頭回想,「每次一開始會覺得熱,放眼望去就是沙漠,然後會出現一個蒙面的黑衣女子,離我大概有二十步遠,她會指著一座廢墟要我看。」
「什麼樣的廢墟?你能描繪出來嗎?」他隨手拿起紙筆要她畫下。
君年不疑有他,信手接過,飛快的畫出,一邊還很得意的笑,「厲害吧?我七歲時就曾經畫給我媽媽看,偶爾隨手塗鴉,或是在構圖時,總會不知不覺的畫下這座廢墟,它的前頭有兩座獅子頭雕像,還有很多半倒不倒的圓柱,以及一雙奇怪的眼睛。」
她邊說邊畫,具體的把圖畫出來。
「噶,就是這個。我查過喔,這種古老的廢墟到處都是,不足為奇:」
拉德薩神情嚴肅的盯著她的畫,心頭彷彿受到重擊,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君年還滔滔不絕的演說,「那女人就指著那個方向要我看:可是風沙好大,灰塵漫天飛舞,狂沙遮蔽我的眼,除了廢墟什麼都看不見、每次我都扯著喉嚨大喊:喂,到底要我看什麼?什麼東西啊?那女人就是不說話,拚命流淚。」
「流淚?」
「是啊,很奇怪吧?雖然我看不清楚她的瞼,但我就是知道她在流淚:」她十分篤定,「然後我就醒來,十年如一日。」
「你真的不好奇?」
她嬌憨的點頭,「剛開始是很煩惱,因為起床後心頭都會怪怪的,感覺有種淡淡的悲傷包圍著我。」
拉德薩神情複雜的望著她,眼底籠罩著不安。
她口中的廢墟正是他們的開國神殿,位於王妃當年逃亡的路線上。他們也曾搜尋過,但一無所獲。如果這個困惑君年多年的夢,正是藏匿信物之所,他們的確有必要重遊故地,孤注一擲。
他內心痛苦的掙扎著,那股不穩定的氣氛牽引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