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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連城

  那人還是將頭垂得死低,  卻繞過黃瑾往石階移去,竟然是向上,而不縣向下離開。

  「喂!你沒聽懂我的話嗎?別再惹麻煩了!」黃瑾生怕他闖出禍事,急忙扯住他的寬衣袖。

  被扯住袖子的男子似乎是立刻停下腳步,燒灼的眸子瞪向拉過他的那雙手,黃瑾的手彷彿可以被燒烤至死。

  終於看見他的臉了。嗯!他有一張俊秀乾淨的臉孔,燒灼的目光並不能掩飾原本的清秀。或許是因為那頭及肩發,再配上寬鬆的白麻服,黃瑾的腦海裡居然浮現出「飄逸」兩個字,他可是個大男孩呢!

  「我是裡面的人。」他終於肯再發出清質的聲音,卻像被壓伏在山谷底下。

  「啊?什麼?」

  「我住在這兒。」他仔細地拂過剛才被人拉扯的痕跡,細碎的小動作即能明白,他總是刻意與人保持一段距離。

  「不可能啦!你又不是鬼魂!」黃瑾當然不相信他的話,她已經在這兒住了好幾天,壓根兒未曾見過眼前的陌生人。

  男子似乎並不打算再多作解釋,只挺起略駝的背準備往他想去的地方。

  「我是很認真地提醒你——」黃瑾仍不放棄。

  對方回過頭朝著黃瑾,不冷不熱地丟下一句:「我也很認真。」說完便跨上石階。

  黃瑾愣在那兒好一會兒,這人到底是誰?他說住在這裡,是指「嵐園」嗎?

  回憶一頁頁地浮現在腦海,形成巨大的投影,一格一格放大再放大。

  大床、半掩的門,一張蒼白的面孔……

  啊!光芒瞬間閃現出夾。是他!那張陌生瘦削的臉映在眼前。

  「就是你!」黃瑾爆炸性地脫口而出,引得男子回過頭向她。

  沒錯!是這張清透得蒼白的男子臉面。她幾乎差一點忘記了他!

  年輕男子也未有回應,甚至連表情也不改變,仍是一臉無所求的模樣,不是不在乎的輕率,就是淡淡的漠然。

  「就是你躲在門後看我!」她也隨著大跨數步,想追上已經在石階上段的他。哪曉得上天並不疼惜黃瑾大病初癒,竟然毫無預敬地令她絆在硬梆梆的石階地上。

  繫帶的涼鞋急急掙出腳底,黃瑾跌坐至地。

  「唉喲!」她小聲叫道,不僅左膝蓋擦傷,連甩掉鞋子的腳趾亦出現血痕。

  這跤摔得果然不輕!

  一隻提著她失落的涼鞋的手伸到她眼前。

  涼鞋上的帶子已經慘遭毀壞的命運,孤伶伶地讓那男子牽著不放。

  「都是你……」傷處疼得快要逼出黃瑾的淚,但她到不會在人前落淚。還是接下了那只可憐兮兮的破舊涼鞋。

  年輕男子的目光沒有移開,仍看在黃瑾有些頹喪的臉上,卻沒有先前刻意的排拒。

  「都是你害的!你看——」她舉起將要失寵的鞋,朝著他揮。

  「我背你上去。」他主動開口,說的卻是一句足以嚇倒黃瑾的話。

  「啊!什麼?」她經常覺得自己耳背,這卻非她耳朵出問題。

  「我送你回房間去啊!你又受傷又生病的。」。

  他倒真清楚她的底細嘛!不過事實擺在眼前,黃瑾真的已經筋疲力竭了。

  「不行!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哪裡來的小偷!」在她不確定他是何人之時,只能拿他當賊看。

  「我叫凌承少。」年輕人應該散發著青春才是,他卻只有隱隱的淡然。

  「誰?」這不能怪她,凌承少是誰?總統嗎?

  「你認識丁曲吧!我是小曲的舅舅。」說話的態度也只是無謂的,比授課的講師還乏味。

  「喔!就是你!」黃瑾終於見到了承少,不!應是從未謀面的「舅少爺」。

  「總該相信我不會害你了吧!黃老師?」承少伸出瘦長的手。

  黃瑾瞅那雙淡淡的眸子,的確是沒有殺傷力的。

  「誰說!這不就是你害的!」她將斷了帶子的鞋擺上他手中,臉上閃閃過捉弄的笑意。

  素有潔癖的承少沒有甩掉手上突增的物件,只是輕輕地抿著唇,也許.仰開始想念起笑的滋味了。因為眼前這個莽撞的女人?或是這只又破又舊的涼鞋呢?

  他怔怔地望住黃瑾的笑容。

  ☆☆☆

  黃瑾只想盡快入睡,她已經輾轉難眠了兩個小時。

  窗台上的鐵風鈴迎風輕響,清脆的撞聲震得床上的人更睡不著。

  聽說有狂風會來,難怪夜風像打人似地強烈!

  她走向落地窗,正準備擋住外界的侵襲,陽台上的一樣東西卻吸引著她走出去,一本不知名的書落在她與隔壁房間之中的地上,全被急雨打濕。

  愛書心切的黃瑾並未想到書的歸屬問題,只希望能暫時不讓它吹風淋雨就好。沒有多想,她便拾起被人遺落的書回到房間裡去,掩上落地窗,回復先前的狀況。

  那是一本有著精裝硬皮的書,封面的紋飾不知是被雨水侵打,還是受人摧殘,已經顯出脫落的跡象。於是黃瑾拎著這本書到書桌上,伸手去取一旁的吹風機。她是不能讓東西被任意毀損丟棄的。

  吹風機強勁的吵雜聲阻去了窗外的風風雨雨。

  吃晚飯時,仍是只有她及丁曲兩個人同桌共餐。凌承少那個舅少爺,聽祥媽說他一一叫句鎖在房間裡過日子,是不會下樓吃飯的。至於丁寒星呢!打了電話回來報告過了,根本不必算那一份。

  可是,今晚是颳風夜耶!怎麼快半夜了還沒回來?

  黃瑾的視線移回濕淋的書本上。算了!何必替他窮擔心嘛?自己不過只是受雇的教師。

  咦?撿到的競然不是什麼書,而是一本塗寫得密密麻麻的日記!

  她幾乎立刻合上日記簿。沒辦法,道德感作祟,既然東西是在這撿到的,肯定是丁家的人所擁有,她現在可是寄人籬下,又怎能隨意打探別人的隱私呢?

  但……總不能放任潮濕發霉吧?

  最後,黃瑾終於決定一改初衷,把那本日記薄放在吹風機下繼續弄乾。

  書頁上的左下角,娟秀地寫著「凌曉嵐」三個字。以下的每一頁,全因為浸了水而沽黏在一起,紙上的字跡也渲染開來。寫日記的人一定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子,因為所有的內文全都是以鋼筆書寫。

  深藍的墨汁染在整片紙張裡,黃瑾的眼前一片暈眩,天啊!已成漸層的藍不斷重疊在眼裡。

  ☆☆☆

  五月二十七日  天氣晴

  夏天真的來了,因為我好像聞到很濃的海水味。

  畢業以後,整天待在家裡,想找工作,想自己出一份力照顧自己。可是寒星不許。

  當然,他絕不會嚴苛待克,只會說怕我在外面吃到苦頭,他捨不得我吃苦。

  我知道寒星是待我最好的人。

  五月二十九日  天氣雨

  今年的第一個颳風居然提早來臨.

  吃完祥媽煮的酸辣面之後,我跟寒星約好在陽台。

  迎接颳風來襲。在我們共同的陽台上,尋陽是最好的視野。

  風一陣又一陣忽大忽小地吹,頭髮全給吹亂了,飄到寒星的臉上,他只是笑笑地抱住我。

  突然,有閃電從我們眼前劃過,寒星附在我耳畔說:

  「記住眼前的這一刻,因為它們記錄著我對你天雷地火似的愛。」

  其實,我也愛寒星,從我跟小弟住進丁家的那天開始,一直到現在。

  五月三十一日  天氣晴

  颳風結束以後,我們仍是相愛。

  我肯定不會忘記今天,因為今天,我終於答應了寒星的求婚。

  今天是我在丁家的第六年從識寒星也已經六年了;他說,我肯定是他最美的六月新娘。

  我想我會永遠幸福下去的吧!還有誰能比寒星更愛我、更寵我呢?

  六月七日  天氣陰

  原來寒星早在半年前就已經請設計師為我設計婚紗了,今天總算見到從巴黎運回來的禮服。

  寒星總為我打理好一切,可能是我已經習慣於接受寒星的照顧了吧!那麼,我或許並非出於愛情而嫁給他羅?我可能是習慣了他付出。

  傻瓜!我當然是愛他的,怎麼可以漠視我對寒星的愛?我根本是愛他的。

  一定是結婚的壓力讓我胡思亂想!寒星,原諒我!

  六月十日  天氣晴

  大好的晴天,璦宣紅著雙眼來看我,她說她去游泳受到感染,不礙事兒。

  璦宣是我最好的同學,從我到台北唸書以來,她一直是我貼心的朋友,連我對寒星的愛意,也只有璦宣一個人知道。

  所以,結婚那麼大的事,當然不能少了璦宣。我請她擔任我們婚禮的伴娘。

  璦宣仍舊紅著眼睛說她羨慕我。

  是啊!我是幸福的。

  六月十五日  天氣晴

  寒星臨時決定換下小弟,而讓浩張當我們的伴郎。

  因為小弟要準備考試,寒星希望小弟能以課業為先。我其實並不會生氣的,寒星不是只有自私地愛我,他同樣也愛我的家人。

  張浩當然不可能發表什麼意見的,他永遠只是保持著沉默,特別是那雙能夠穿透人心的眼睛。我常常不敢望張浩瞧.不曉得為什麼?

  六月十九日  天氣陰

  一整夜睡不著覺,大概明天就要結婚,今晚才顯得如此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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