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才頭一天住進來就招了病,你喲,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現在碟喋叨念的人是祥媽,事實上,從醫生離開了以後,她已經陪在黃瑾的床邊念了一整個晚上。黃瑾已經昏昏欲睡了。
「祥媽…」
「不是我老人家愛念嘛!你自己說,有沒有照顧好身體?」祥媽手裡拿著晚報,鼻樑上頂了一副厚重的老花眼鏡,側過頭問黃瑾。
「我知道了嘛!不知道是不是真是藥效發揮作用,黃瑾的眼皮再度不小心地輕合上了片刻。
「我說啊……」
有人在敲門,打斷了祥媽滔滔不絕的話語。
「黃老師?」是丁寒星隔在門外的聲音。
真正的罪魁禍首在那兒,黃道心裡想道。
祥媽起身替他開門。
站在那裡的丁寒星一副沉默嚴肅的模祥,與昨夜酒醉胡鬧的形像簡直無法相比。在他身旁還有頑皮慧點的丁曲 小女孩率先鑽到床前.一臉不滿的表情說;「姥姥坯說要讓老師多休息,自己又霸在那兒唸唸念。
丁曲大概並非心疼黃瑾沒有好好休息,而是一種潛意識裡的獨佔欲吧!小孩子的情感慾念其實很直接「好!老太婆我不囉嗦了」下樓去給大少爺熱飯菜去。」祥媽邊說邊笑地準備離開。
「等一下!祥媽,你再幫黃老師熬些稀飯吧!他自以為體貼地為她設想,卻完全沒有察覺自己習慣性的命令句。
「我不娥,剛才祥媽幫我弄的都還沒吃 完呢!」黃瑾也並非故意潑他冷水,實在是真的沒有必要小題大作地去麻煩老人家。
或許丁寒星他是做慣了大少爺,但黃瑾可不是嬌貴的千金小姐。「哦!是嗎?」不習慣由人當面回絕的男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繼續發號司令:「那給黃老師搾了一杯鮮果汁好了。」
由老人家出面開口,黃瑾也就不好拒絕。
祥媽終於掩上門下樓。
「黃老師,昨天晚上真是抱歉,我……實在太失禮了。」他必定已從別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所作所為。
「沒什麼啦!她能對他抱怨什麼。
「不好意思,我……我…」他說了半天說不下去,原來天頂的寒星也會不好意思。
「你喝醉了。」黃道一口氣替他接完話。
從眼角餘光偷偷瞄看了寒星,他的臉上泛起一陣鐵青。
除了昨夜失態的難堪,再加上此刻黃瑾毫不留情的淌侃,他真的快招架不住了,如果再多談上幾次的話。
「對不起。」丁寒星又說一次。
黃瑾抬起頭,正好迎向一雙冷傲的眼光,他應該學會溫柔的,如果眼神中多些深刻的暖意,那雙眼睛必定會比現在更奪人心魂。
「老師,你真的替我在等爸爸回來啊?」丁曲揪了揪黃瑾的衣角。
終於可以逃開那雙深冷的眼光!黃瑾看向床邊的女孩,只笑不答。
「真的嗎?」丁曲心裡仍有疑惑,她透出滿眼的問題和驚歎號。
黃瑾忍不住咳了幾下。
此舉似乎勾起丁曲的記憶,她蹲下身子朝床底望,讓兩個大人一陣莫名其妙。
「丁曲?」丁寒星想阻止。
女孩卻突然再度站起身,跳至黃瑾的身旁。「老師,你……你真的沒有穿鞋?」
躺在床上的病人當然不會穿鞋,但黃瑾明白丁曲沒有忘記昨夜的那懺事。「鞋?」丁寒星根木聽不懂,只能露出無奈的表情望著「爸爸,老師昨天晚上三更半夜了 ,起床 也不穿鞋子就下樓下陪我等你回家。」丁曲就像等著討賞的人,雀躍地把秘密洩露紿父親知道。
「喔。丁寒星臉上的表情未有多大改變,眶底的藍光卻淺淺地閃了幾下。
黃瑾只差沒找個地洞鑽下去;她的目光簡台不知該擺在什麼地方才好!「老師還說她沒有鞋子可以穿呢!丁曲居然信以為真!黃瑾此時才明白說謊會產生的惡果。就像此刻這般該死的畫面!
那雙不饒人的湛藍眼神再次搜尋至她臉上,這次,夾帶了些許的驚訝與玩味。
黃瑾可不再是芳華青春的少女了,即使迎視丁寒星筆直地投射而來的注目,她的心仍是不該再有更多的暗暗波動。
但……為什麼心卻開始一直一直往下沉墜?「我有!雖然不多。」她總算能擠出一同話來。
丁寒星並不多話.只把眼光移向房間的小櫃子上,那涼鞋,她總共只有兩雙可以更換的鞋,真的不多,而且是少得可憐,就一個女人而言。
丁寒星開始要對這個新來的老師重新評分了,他早該料到,能將丁曲這小丫頭擺平的人,絕非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庭老師。但他卻也肯定無法料想得到,居然會是如此特殊的黃瑾跑進他的「嵐園」裡來。
「丁曲.去看看姥姥給黃老師搾的果汁好了沒?老師也該休息休息了。」又是一句命令,為了化解凝滯在房間裡的怪異氣氛,丁寒星支使丁曲動作。
「喔……」小丁曲捨不得下樓,她還沒當夠黃瑾的學生呢!可是父命如山,只有掩門離去。
少了丁曲,單剩他們兩個人的房間,氣氛更顯微妙,索性都把眼光移往特定的目標,也省得彼此尷尬。
偏偏,黃瑾及丁寒星竟又都將目光選在那扇關鍵的房門上,那扇等待它重新開啟的木門。
時間彷彿化成漩渦,將他們兩人和隔絕外界的那扇門絞捆在一塊兒。一旦掉入漩渦之中,便將永無休止地旋轉、旋轉、旋轉。房裡的兩人還不知道,他們將會一道旋轉,今後的悲苦和喜樂,全絞在一起,只有旋轉、旋轉、旋轉……
第三章
感冒這種病,總是來得急。去得也快。
休息了兩天半之後,黃瑾的精神都恢復得差不多了。
晴朗的夏日午後,她卻必須呆呆地困在房裡,老實說,祥媽三不五時的「查勤」已經快把她逼至臨界點了,無奈這只是老人家表達關心的方式而已,黃瑾也只能默默地接受一切。
「好亮!」她下床為自己拉開窗簾,一片烈艷的光線穿進屋內。
黃瑾雖然不是好動的人,受限於如此昏死暗地的「生病」,倒也給悶得心情黯淡。
下午四點鐘,是應該起床活動活動筋骨才是。
她拿出唯一的白涼鞋,嗯!散散步對身體多少是有幫助的,再不活動一下,就要變成懶骨頭羅!
午後的嵐園和平常一樣人煙稀少,黃瑾來了幾天;後,已經概略地觀察到了。
她知道不會有閒人意闖入,索性便坐在長長的石階上,身旁的樹陰恰好可以為她遮擋陽光。雖然曬曬太陽不是件壞事,但對有病在身的黃瑾來說,還是不要太隨性的好——一經驗告訴她。
突然,一道白影由她的眼角餘光閃過!
難道是病情影響了她的神智感官?
不可能!黃瑾向來不迷信,她相信事出必有因。
「誰?是誰在那裡?」林蔭中只有黃瑾的問話以及嘶嘶的蟬鳴聲迴盪。
她坐在長階的中段部分,目光仍可巡視大半個嵐園的動態,剛才的白影從眼前閃過,這表示目標應該還在附近——一如果「他」是可以令人掌握的目標。
黃瑾回過頭往後方探望。
「有人嗎?是丁曲是不是?」也許又是那個小丫頭的另一個玩笑吧!
沒有任何回應。黃瑾的背脊一陣陰冷,她站起身子,往石階下走。
她冉度回首:「有人嗎?」
就在黃瑾轉過頭去的片刻裡,躲在暗處的「影子」乘機逃走。潔白的身影恰巧被黃瑾的目光捕捉到。
「別走!」
白影哪裡理會黃瑾的叫喚,仍舊繼續朝林蔭中走去。黃瑾自然是窮追到底,誰教她天性如此!
「喂!你別急著走嘛!」
黃瑾一個大跨步,終於追上眼前躲躲藏藏的白影子——是個活生生的人呢!
那人略低著頭,臉側向一方,刻意地想避過黃瑾迎向前來是目光。
「既然要裝神弄鬼地嚇人,又為什麼不再繼續玩了呢?」她實在受夠了嵐園裡故弄玄虛的幽魂。
那人有一頭及肩的長髮,襯在純白的素衣之上顯得非常烏黑柔細,白衣白褲全是黃瑾買不起的亞麻服。
這年頭,連扮鬼的人都比她來的氣派體面!
「怎麼?不敢承認是你躲在那兒嚇唬我嗎?」
問什麼都不回答,難道以為抵死不認就可以了事?
黃瑾抬頭瞟看那個默默無語的人,甚至看不見整張臉面全給半遮的頭髮蓋住了。
「你是偷溜進來的?或許是個小偷也說不定。
「是我先在這兒的」突然,那人冒出一句突兀的話。
原來,原來是個年輕小伙子,看去應已二十出頭了。
黃瑾聽不懂他的意思,「先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這裡可是私人的墓園呢!不供外界參觀的。」她說得含蓄,看這年輕人不似為非作歹的惡人,將他趕出去也就算了。
年輕人又回復到平靜無聲的狀態。
黃瑾怕他沒聽懂,冉次誓告:「你沒有 經過允許就擅自闖入,是違法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