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一股淒楚由心中升起。
她合上眼,忍著由心頭湧上的淚。
Eros伯爵壓低了聲線,對她說:「自從Helen開始說話後,我對她的感受又再立體起來。她令我覺得我與她會有很美好的將來,就像以前我們有過的日子一樣。」
這刻,Amulet再也按捺不住。她緊握拳頭,激動地說:「為什麼她有少少好轉你就忘掉我?難道你對我付出過的感情統統都是假的?」
眼淚汨汨而下,她再也不想強裝理智和鎮定。傷心就傷心,她不怕讓他知道,她有傷心的權利。
Eros伯爵緩緩地說:「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Amulet在飲泣中舒了一口氣。是真的,就好了。她走上前,牽起Eros伯爵的手,說:「既然是真的,那麼,就把我變成你的同類。」
Eros伯爵握著她的手,苦惱地搖頭。「我也要顧及她的感受。」
Amulet皺起眉頭,又再激動起來。她衝口而出說:「或許她一百年後才懂得這些感受!」
Eros伯爵沒有反駁。也許,事實就是如此。
Amulet傷心地說下去:「我明白,她永遠比我重要得多,是無法相比的重要。」
看著她一臉淚痕,Eros伯爵更覺煩惱。
他帶著責備的語氣說:「如果你逼我選擇,我會選擇她。」
Amulet抹去臉上淚水,哽咽起來:「我不會逼你選擇……我不會……」她掩著臉,淒楚地告訴他:「我只想你也留下我……不要拋棄我……」
她是那麼楚楚可憐,Eros伯爵覺得別無選擇,他上前擁抱著她。「別傻,我沒說要你走。」
「不要拋棄我……」她一邊哭,一邊苦苦哀求。
「別傻,別傻,我也一樣對你好。」作為一個男人,他盡責任安撫心亂的她。
「你愛過我,不可以不愛。」她抬起一雙淚眼望著他。
他答應她:「我會盡力。」
一聽見這答覆,她心頭的不忿又湧起。「為什麼說盡力?對我的愛意不是自然而生的嗎?」
Eros伯爵也無法平靜。「你要明白,我對她有很深很深的感情!」
Amulet非常的不甘心:「我是六年!她也是六年!五百年前,她也只不過與你相愛了數年!」
Eros伯爵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
Amulet激動地說:「這六年來她做過些什麼!」憤恨的她已瀕臨崩潰邊緣。「而這六年來!我什麼也為你做!我才是你的生活伴侶!」
Eros伯爵無法否認。他實在欠了面前這個女人很多。
Amulet說:「我還要再做些什麼……」她掩住臉搖頭。「你還要我做些什麼……才肯去愛我……」
Eros伯爵很難受,看見她痛苦不會使他快樂。他上前抱住她,輕輕說:「感情的事,我也不懂。」然後,他就深深地歎氣。
倒在他懷中的她,哭得更淒怨。她根本無法甘心。「為什麼……」她不住地問:「為什麼……」
「你還要我付出多少愛,才能換回你的愛……」
「你還要我再做些什麼……」
胸膛前一片濕潤,她的眼淚已滲進了他的心。他覺得心痛,但是……
他如何是好?
他發覺他只能說這一句:「就當是我對你不起。」
她聽見了。傷人心的男人,就會說這樣的話。
只有哭得更狠。
她苦苦地嗚咽著:「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一個男人可以說變就變,說收就收?
六年前,她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一見鍾情,她愛他愛得令自己倒下來……六年後,她發現,她仍然是倒下來的一個。
他給過她的驕傲如過眼煙雲;他給予她的卑微卻如此深沉無盡。
她已無法再站穩了。她從他的擁抱中跪下去,無力地蹲在地上痛哭。
「我可以怎辦?我該怎麼算……怎麼算……你告訴我,我該怎麼算……」
Eros伯爵沉重地對她說:「你就當是,我的心變了。」
她已傷心得無法再多說一句話。哭泣,就是惟一的語言。
她蜷曲在地上,掩著臉,渾身顫抖。有沒有更卑微的姿勢?在他的腳畔前,她但覺自己可以更低賤。
第五部分為什麼愛過可以不再愛
日子都是同樣的過,基本上,平靜的生活就是規律的生活;也是這種生活,歲月在轉眼間流逝。
過了三個月,Lady
Helen的狀態依舊,醒來數分鐘,向Eros伯爵說些無意義的話,然後又返回她的夢境世界,日復一日神秘地度過。Amulet照樣打理城堡內的一切,盡心盡力,無可挑剔。Eros伯爵常與各地名醫研討,他的心願沒變,他希望Lady
Helen可以盡快康復。如果,Lady
Helen一直沒大進展,城堡的生活大概會不變。Amulet也明白,最能主宰變化的是這名睡公主,她只要多說些話、表露多些人性,城堡又會再翻天覆地。她是城堡中的神。
黎明前的片刻過得很冷淡,Eros伯爵只有以下三種態度:不瞅不睬、疲累不堪、沒心情。
Amulet覺得為難,非常的不好受。但更難受的以前也試過了,因此她沒有抱怨。自從上一次的爭執後,他們再沒有激動地說過話,當然,也遑論有任何激情的舉動。
Amulet與Eros伯爵的關係掉進一池死水中。
她向他提議一些城堡的戶外活動,他會冷淡地拒絕她。當她想與他說點心事,他就冷眼望向她。
想起Mystery的教導,男人愛有笑容的女人,因此,就算心情再差,她也笑臉迎人,開開心心的。如果Eros伯爵有心煩事,她就更有責任去感染他,令他開心。Amulet告訴自己,要做一個一百分的女人。
她對自己說,Eros伯爵的冷淡不是真的,只要多一點時間,他就能對她回復熱情。
Eros伯爵依然靠賴Amulet的鮮血而活,Amulet總把這件事做得很溫柔很性感。有時Eros伯爵會笑一笑,她便知道他動了心;有時候他會視而不見。Amulet也不去計較,一切,尚未跌破她的底線。
只要不更差,她還是可以堅持下去。她相信,肯堅持下去的女人,距離幸福不會遠。
每個吻,都有它的代價。因為這是Eros伯爵的吻,她要付出的自然更多。
她明白這種公平。為了換取世上最溫柔的男人的愛情,她要變身作世上最堅韌的女人。
就這樣,她努力經營她的愛情,一天復一天。
然後,在某一個午後,她才發現,她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強。她的身心不如她所願的那樣堅毅不屈。她在樓梯上昏倒,滾下了來,擦傷了眼角和嘴唇。有人聽見聲音,便召來管家和侍從,以及醫生來照料她。醫生告訴她,她嚴重貧血,營養不良,並患了抑鬱病。
終於,她無法再隱藏她的不快樂。愁苦也是一種生命,它要隨她的血肉滲透出來。愁苦不甘心,它連同她虛弱的身體,向她發出了警號。
Eros伯爵沒來病榻前探望過她。一次也沒有。他又拒絕就寢前喝她的血;他告訴下人他要喝牲口的血,並且囑咐,任何不健康的血液,沒資格污染他尊貴的身體。
於是,連續五晚,Amulet都被禁止進入Eros伯爵的寢室。侍從為難極了,而她極度極度的傷心。
原來,男人的狠心不是幻覺。男人的無情,是女人欺騙不了自己的真實。
她睡在客房,眼淚一串接一串地流。
如何在這種日子過活?一天比一天令人難堪。
她的籌碼還有用嗎?他若然視她如壞死的舊血,時日到了,就會無情地由血庫中取出來丟掉。
她已無法裝出堅強,她的樂觀也無立足之地。現實,比她預計的要糟透。
也是自此,她與眼淚無法分離;心一傷,就哭。而每一天,只要一醒來,心就傷。
Amulet變成哭泣的女人,淚腺沒關上門,眼淚如缺堤般洶湧。她碧綠色的眼睛已哭出一層霧,眼眶上下都是陰暗的一抹紅,細碎的血絲由皮膚中一絲一絲地浮現出來,迂迴纏綿,如魔鬼的塗鴉,混濁、慘淡、陰深、詭異、人不似人。
她不能再管理城堡的事,也不能替Eros伯爵處理任何文件,她的眼淚朦朧了一切;文件上的文字,怪異變形,閱讀不出意思。
邊走邊哭,城堡內到處都是她掩臉悲哭的淒涼影像。人未死,卻已化身成怨恨的幽靈。
這個城堡中的女人崩潰了。
兩個月後,Amulet才被批准進入Eros伯爵的寢室。醫生替她注射鎮靜劑,驅走惡魔一樣的憂鬱,讓她的情緒逐漸平靜。直至停用鎮靜劑後,Eros伯爵才願意重新品嚐她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