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en的狀況說些體貼的話,Eros伯爵心情好時就回應一、兩句,若真是太疲累了,就索性合上嘴巴不說話。Amulet縱然難過,但從沒埋怨。
她忽然發現,原來她的命運,並不操縱在她或Eros伯爵手上,而是受控在Lady Helen的手裡。
只要她清醒,另一個她就不能活。
Eros伯爵睡著了,什麼也感受不到。就在這些時分,Amulet會牽起他的手放到她的胸前,伸出纖瘦的手臂來擁抱他,然後偷偷地哭。是要失去他嗎?是要失去他吧!她哭得很淒涼,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有天會失去這個男人的恐懼。
她什麼也能失去,就是不能失去他。
每一天,Eros伯爵都花上全部時間留在Lady
Helen的身邊,Amulet表面從容,其實每一秒也活在不安之中。她很害怕下一秒就傳來Lady
Helen回復正常的消息,她知道,那一刻就是她的死期。
護士說,Lady
Helen的情況沒再躍進,她醒來的數分鐘內,雖然會說會聽,但意識模糊,依然不能保留記憶。每一次醒來,都像是第一次醒來;每一句向Eros伯爵提出的問題,都像初生嬰兒的疑惑一樣單純。無論你告訴她什麼,她都覺得新鮮;剛以為她記住了,她眨眨眼便忘記了,彷彿所有記憶都是不必要的,塵世只屬曇花一現,無需記在心上。
Eros伯爵盡量留心Lady Helen每一天的進展,有時候精力支撐不了,就伏在Lady
Helen的床邊小睡。Amulet從走廊朝醫療室內望去,心就淒酸起來,她發現,她看見了的是愛情。
他是這樣深愛著這個女人。Lady Helen的一小步,就輕易贏她一大步。
某夜,Eros伯爵罕有地想與Amulet說話。那一天的日間,Amulet在蝴蝶溫室內捕捉了三隻蝴蝶,飼養在器皿,繼而請人放到醫療室內。晚上,Eros伯爵前來陪伴Lady
Helen,看見那些蝴蝶,不期然就動容了,感謝之意湧上心頭。他惦記起Amulet來。
Lady
Helen醒來了五分鐘,Eros伯爵陪她玩蝴蝶,她疲累了,然後再安然入睡。當他肯定她不會再醒來,便叫管家把Amulet帶到花園。
花園的圓台和沙發上,放有一瓶香檳。Amulet坐下來,Eros伯爵便牽著她的手,她看著那緊扣的十指,忽然鼻子一酸,很想哭。但她立刻克制下來,叫自己別失控,別破壞氣氛。
Eros伯爵告訴她:「謝謝你的心意。」
Amulet大方地問:「Lady Helen看見蝴蝶開心嗎?」
Eros伯爵點點頭:「她喜歡蝴蝶,問多了問題。但是記憶力依然很弱,轉眼又忘得一乾二淨。」
Amulet由衷地說:「照顧Lady Helen辛苦你了。」
Eros伯爵呷了一口香檳。「世界上,惟有我真正關心她。」
Amulet說:「我們都關心她。」
「有心。」Eros伯爵簡單地說了句。
二人靜下來,Amulet一口氣喝了半杯香檳。天上的月光很亮,花園很幽靜,Amulet握住酒杯,卻沒有太多話想說。這個月來,她一直想把握機會與Eros伯爵談心,但當相對時,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有人說,不快樂的戀人就是這模樣,外表沉默,心頭卻有一個又一個沒解開的結。
終於,Amulet想到可以說的話。「伯爵和Lady Helen一定有過很精彩的回憶。」
Eros伯爵想了想,便說:「我和她很相愛,只是相處的時間不長,由相識至分離,前後也只是四五年的事。」
是這麼一段往事,令Amulet的眼睛暗地閃亮。Lady
Helen也只不過與他分享了數年的相處時光,計算起來,自己比她得到的時間更長。她與Eros伯爵,已經相處了六年。
不期然就精神抖擻起來。「那段日子裡,必定有很難忘的快樂事。」她問。
Eros伯爵也不介意多說一點。「沒有人想過我會揀選她,她的外表及不上其它對象,但我對她的感覺最澎湃。起初我們互相通信,後來有機會便一起走遍波希米亞,在那設備齊全的馬車內,我們都很快樂。」
Amulet抑壓著酸溜溜的妒意,她把話題延續下去。「在這幾年她昏睡的日子裡,你每天也在她的床邊與她重溫舊日的樂事,對嗎?」
Eros伯爵笑起來。「六年,說了六年。如果她真的聽得到,她大概也會覺得悶。」
Amulet就這樣說:「我們也認識了六年。你最初見我的時候,我才十六歲。」
Eros伯爵望了望她,笑著說:「那時候,我問自己,世界上怎可能有如此絕色的女子。」
Amulet垂下頭微笑。她也沒忘記那次成功的邂逅。
Eros伯爵又再牽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頭。「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好。」
她扁起嘴。剎那間,千種感受湧上心頭,而一張臉也漲紅了。眼淚洶湧,她急急地說服自己,千萬千萬不要哭。
Eros伯爵說:「我去處理一些文件,你也休息一會吧。」
她偷偷印去凝在眼角的淚。Eros伯爵好像看見了,又好像不。只見他轉身背向她,歎了口氣。レLady
Helen說的第一句話已是一個多月前之事,而Amulet的二十二歲生辰亦臨近。一年前在庫塔那霍拉的教堂內,Eros伯爵答應了她的要求,他會把她變為吸血殭屍。
Eros伯爵沒向Amulet提起這件事,但Amulet卻堅信他沒忘記。是他舉起手發誓的,他怎可能記不起。她一直在想,他雖然變得被動,但不代表這件事不會發生。
就在她二十二歲生辰的前兩天,她開始準備行程,先安排私人飛機的接送,又替Eros伯爵收拾行李。
而最要緊也最緊張的是,如何開口提醒他。
黎明前,Amulet在寢室內告訴Eros伯爵:「睡醒了之後,會有飛機把我們接到庫塔那霍拉。」Eros伯爵問:「庫塔那霍拉出了問題?」
她咬了咬牙,搖頭。「不。那是我的生辰。」
Eros伯爵覺得奇怪。「去慶祝?」
Amulet的眉頭皺起來。「伯爵,明天黎明前是我變為吸血殭屍的日子。」
Eros伯爵終於記起了,他也記得那是他給她的承諾。他輕輕對她說:「今年大概不可以了。」
第五部分 終章
第五部分你還要我做些什麼……
她抬起失望的臉,問:「我等待了一年,也已考慮清楚,我真的很想成為吸血殭屍。」
Eros伯爵暗暗歎一口氣:「我們把這計劃押後好嗎?」
Amulet問:「押後到何時?」
Eros伯爵告訴她:「我也不知道。」
Amulet的眉頭鎖得更深,語調也漸漸變得淒苦。「不!你答應了我,那會是我二十二歲生辰的禮物。」
Eros伯爵搖起頭來。「你一向也不是這樣野蠻的。」
Amulet聽到他的批評,便深呼吸,要自己冷靜下來。她說出了問題的核心:「你把我變做吸血殭屍根本不礙事,你日後也可以照樣照顧Lady
Helen.而我,更加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我那麼熟悉你,我知道吸血殭屍是如何生活的。」
她說得再合理不過。就因為太合理,Eros伯爵的表情苦惱起來。
Amulet看得懂這個男人。立刻,她就戒備起來。
Eros伯爵說:「我並不希望把你變做吸血殭屍。」
果然。
Amulet抽了一口冷氣。所有最不祥的預兆,都在此刻一一應驗。
她苦苦地問:「為什麼?」
Eros伯爵垂下眼,他不知道該怎樣告訴她。他選擇這樣回答:「不是你的問題。是我。」
Amulet才不屈服。她再問一遍:「為什麼?」
Eros伯爵望向她,想了半晌,才說:「我不知道我與Lady Helen的將來會如何,因此不想把你牽涉入內。」
Amulet張口,發出無聲的笑。她沒聽過更愚笨的理由。「我一早已牽涉在你們之內。從你在匈牙利帶她回來的那天,我早已存在。」
Eros伯爵為自己的理由爭辯:「那時候我已告訴你不要跟著我!」
Amulet掩臉失笑。「但兩年前是你主動與我修好的。這兩年來,你已把我視為愛人。」
Eros伯爵無言以對。
Amulet說:「別告訴我,這兩年來,我也只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