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是孤兒耶。」
「換個角度想,我不用伺候公婆啊。」想不到他灑脫疏狂的外表下,竟是如此的自卑。曾杏芙握著那雙藝術家的大手,好想把愛和憐惜一股腦兒都給他,讓他明白他並不孤獨。
「可是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就算你無所謂,伯父伯母不見得不介意。」季博陽仍然鬱鬱不樂。
「這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了,爸媽思想開通,不會有什麼門第之見啦。」扯了大半天的「可是」,原來他擔心的是這個呀。
「可是……」
「別再可是鴃A我們現在就回去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我包管你剛剛的顧慮全是多餘。」曾杏芙很有把握地保證。
季博陽的顧慮沒有一項是多餘。
沒錯,曾姓夫婦是滿欣賞這位才貌出眾的青年,人家好好的肚子平白捱了一刀,他倆確實難辭其咎,且兩小無猜嘛,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呢?談談小戀愛做為日後的美好回憶也不為過,但真要論及婚嫁,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當你有現成的大顆美鑽可撿的時候,為何要去挑一塊璞玉?放眼政壇商界,多的是對他有利用價值的第二代才俊,排隊等著娶他美麗的女兒,未來若是他想參選總統,一個漫畫家能有多少助力,這種現實的問題他怎能不考量。
何況小傢伙瞞著二老私下就把親給定了,這簡直是太太太太太不像話啦。
「你們……你們……」曾大富乍聞之初,一口氣差點換不過來。
「這……婚姻乃終身大事,你們倆怎能當成兒戲呢?」曾母也揉著發疼的太陽穴。
「就是啊!我曾大富是什麼樣的響黎j人物,唯一的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豈能如此草率從事?」曾大富沒衝上去將季博陽一棍敲死,已算是非常克制了。
「我們是認真的。」季博陽和曾杏芙被這些怒焰擊退,反而很有默契地手牽手,然後相視一笑,為彼此打氣。
「相信我,你只是一時糊塗。」曾母拉著女兒的手。
「不,我考慮得很清楚。」曾杏芙語氣透露著堅決。
「什麼?」曾大富急壞了,以至於肝火直線上升。「你大學還沒畢業,你倆認識也才多久?不知情的人還道我曾某人的女兒是不是被人怎麼樣了,才不得不趕快成婚……」猝地忖及有那個可能,他不禁一把揪住這陡然冒出來的女婿。「你這混小子是不是……把我女兒怎麼了?」
說來說去,他是怕面子掛不住。
「我保證你的女兒完好如初,不信你可以找人檢查。」季博陽舉手投降。
「爸爸!」曾杏芙聞言羞地猛跺腳。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他是不是想藉著你來攀龍附鳳,圖謀權貴。」曾大富嫌惡地撇撇嘴。
「曾伯父,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請你不要侮辱我對令千金的愛。」季博陽這下不高興了。
「你爸爸的意思是覺得你還年輕,將來的看法想法都會和現在不一樣,我們不希望你後悔。」曾母忙出面化解戾氛。
「不會的,我絕不會後悔,我愛博陽的心意永遠不會變。」曾杏芙蹙眉央請媽媽為她說幾句好話。「況且結婚是我們兩人的事,何必管別人怎麼說。」
她萬萬沒料到她現在辯駁的話,幾乎全是季博陽當初灌輸給她的觀念。
這自然也是他的策略之一。
「人言可畏呀,你爸爸的身份地位不容許他有丁點醜聞啊。」女兒實在太天了。曾母搖頭歎息。
「我和心愛的人結婚怎能算是醜聞呢?」曾杏芙又惱又急。
博陽說得對,她的父母確實是有門第之見,且還相當相當的重。
「呃……這……你還差一年就畢業,何不等拿到大學文憑嘛,是不?」曾母自知說錯話,只好自己找台階下。
「我結了婚一樣可以去上學。」曾杏芙採取「兵來將擋」的應對政策。
「你……」曾大富又上火了。
曾母拉拉他,此刻還是媽媽出場比較適合。「依你的身份地位,你不怕同學們背後閒言閒語嗎?」
「我說了不在乎嘛。」曾杏芙討厭爸媽一直強調什麼「身份地位」的,讓人聽了只會笑話他們曾家的人勢利。「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去上學了。」
反正她對學校也沒啥好眷戀。
「不行!」季博陽搶在曾姓夫婦之前發作。「你怎能不去上課,你媽媽說得對,差一年就畢業了,說什麼也要把文憑拿到。」
「博陽……」曾杏芙怔怔地眨著眼。
曾父曾母也很訝異他的胳臂會向他們彎,不過他接下來的舉動更教他倆咋舌,因為他竟然撲跪在他們的腳邊。
「我曉得以我的身份地位是配不上芙兒,但我們是真心相愛,請伯父伯母成全。」他辭情洋溢地教人動容。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曾大富撇開老臉,視若無睹。「爸,媽,我從未求過你們任何事,可這一回,我拜託你們,成全我們吧。」曾杏芙也跟著下跪。
男兒膝下有黃金,為了要他們答應,個性倨傲的季博陽不惜跪下;而自小到大一向逆來順受的乖巧女兒,是第一次這麼堅持己見,忤逆他們的意思。母女連心,曾母當即亂了手腳。
「這……這……」她只好要老公申援。「老爺子呀,你也說幾句話!」
「爸爸……」知道媽心軟了,曾杏芙於是轉向曾大富求情。
「爸爸……」季博陽也叫。
「別叫我爸爸,我可還沒承認你是我女婿。」曾大富悻悻道。
「爸!」曾杏芙以膝蓋爬到他面前,忍不住抱著他的腿飲泣。
「我會讓她幸福的。」季博陽伏地磕頭,祈望神明寬恕他那騙死人的謊言。
「老爺--」瞧寶貝女兒哭成那樣,曾母心疼得眼眶都濕了。
曾大富看看妻女,又看看季博陽,好半晌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唉,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爸爸?」聽那鬆動的語意,曾杏芙忙不迭仰高淚眸詢問。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我還能說什麼呢?」曾大富又是一聲歎息。「你們婚都結了,總不能叫你們離婚嗎?」
可惜了女兒如花似玉,若是用在政治婚姻上,對他的幫助該有多大。
噯,命唷,一切都是命唷。
「噢!謝謝你,爸,謝謝你……」曾杏芙跳起身來抱住父親。
「還不起來?」曾大富瞄著女婿說。
「對對對,快起來。」曾母喜獲一子,熱絡地拉他起來。
「是,謝謝……爸,謝謝……媽。」季博陽靦腆地改口,即便這聲爸媽喊得多不情願,但計劃又往前推推了一大步,心裡閃過一絲快意。
第七章
已婚的人大多會有同感。
「結婚」,不單是二個人的事,而是二個家族的事。
這婚前有爭議,大凡聘金喜餅婚紗照,均有可能成為大吵的導火線,有些人甚至一話談不攏,親家當下變冤家。
好不容易結了婚,也不代表一切就會皆大歡喜,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相反的,它往往是衍生許多問題的開端。
身為知名政治人物的獨生女,曾杏芙此刻的感受便特別深,而季博陽這邊雖無親戚家族的壓力,但他卻是爭議和問題的製造廠及煽火爐。
首先,小倆口馬上要面對的是補請宴客之事。
唯一的掌上明珠嘛,曾父曾母當然打算大肆鋪張一番,這撒銀兩的排場定是不能少,免得外人譏笑他們寒酸。
聽說光是他們預計越洋請名家幫曾杏芙趕工訂做的那大白紗禮服,便所費不貲。
「我說老爺啊,下星期四是吉日,咱們就選在那天請客如何?」曾母興奮地有如自己要出嫁。「哪,我們就包下圓山的金龍廳……」
曾大富搖手搖頭搶白:「那個金龍廳不夠大,十二樓的宴會廳比較合宜,起碼可開個百來桌。」
「好,那就宴會廳,你趕快吩咐人去,說什麼也要把它訂下來……嗯,咱們就訂一百桌好了。」曾母贊成。
這地點決定了,還有菜色。
「上回王局長的女兒歸寧,聽說一桌是三萬,咱們可不能輸他喔。」
「是呀是呀,叫圓山把他們最貴的菜都搬出來……」
要不就是--
「喜貼,喜貼!這婚禮喜貼怎麼能少呢?快差人去辦去,我要最貴最好有燙金的那一種……」
「別忘了再確認一下請客的名單,那個誰誰誰可別漏掉啦。」接下來一串念的全是些有名有姓的達官貴人。
「對了對了,芙芙他們的婚紗照,是訂在什麼時候去拍啊?」
「哎呀,我得趕快去做幾件新旗袍……」
諸此種種,二老討論得不亦樂乎,小倆口卻不以為然,私底下也在嘀咕。
「對不起,我知道你最不喜歡這些形式上的排場。」曾杏芙深表歉意。
「那倒是真的,我覺得一堆人擠在一起講一些應酬話,是件浪費時間又浪費體力的無聊事。」季博陽直言無諱。「不過……為了你,我願意忍耐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