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自己也曾做過,難道是……
上天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的對待他們,難道非要趕盡殺絕才罷休?!
那人見她走了又回,頓時大驚失色,掉轉馬頭狂奔離去。澄碧拔出身上小小佩刀,死命朝前方擲去,命中那人肩膀。
只見他捂著血流如注的肩膀,半刻也不停歇地逃走,急著保命、更急著向主子邀功請賞。這個背叛朋友,出賣別人的傢伙,她詛咒他不得好死!
日延,對了,日延還在那裡!方澄碧驚出一身冷汗,趕忙回頭。
「澄碧,你怎麼了,發什麼呆?」日延緩下速度等她趕上,後邊並沒有追兵,但她回來後就神色恍惚。
「對不起。」一聲低喃飄進耳際。
「你說什麼?」日延有些不敢置信的回頭,在這種情況下他需要的又不是對不起。
「我說對不起,日延。」她停下不再前進,目光躲避著他。「不想和你一起逃亡了,我想回鳳棲,哪怕是到龍翔也好,這也比和你在一起逃亡安全太多。」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進出,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
「知道,我很清楚,所以對不起。」
她依然不敢抬頭看他,彷彿不忍心見到曾經傾心的那張臉龐上,此刻滿佈著的不可置信與憤怒。
「曾以為愛就是一切,就能支持自己度過所有危險與艱難。但是真正面對這一切時,我好怕,真的好怕……」她單手抱胸,髮辮在風中飄飛,似乎弱不禁風。
「什麼都不要說!」日延握緊韁繩的手滿佈青筋。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克制憤怒,更克制憂傷。
「害怕流浪的生活,害怕不斷躲藏,不斷被追殺。居無定所,食無定餐。我想有一個固定溫暖的家,而不是浪跡天涯。」她對他的怒氣視若無睹,仍在講述著擔憂和理由。
當日柔聲細語,發誓生死與共,現在卻變成如此狀況,真是諷刺。
日延冷笑地看著她,眼神如同看陌生人般冷漠。
「很好,方澄碧,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搬出那些大道理,要走,腿長在你身上,離開就是。原本就是很簡單的事,弄得好像我非要你陪我下地獄似的。」
澄碧深深低著頭,躲避他銳利的視線,張了張嘴,最終頹然緊閉。
「不要浪費你寶貴的逃命時間,快走。隨便你到哪裡,我們本來就互不相欠。我更無意困住你,今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亡命天涯。各自保重,再見。」
腦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剛才到底說了什麼。是的,她說要走,不要和自己在一起了。
那麼,走吧。
不能自私的讓她承擔一切。誓言又算得了什麼,月亮還有陰晴圓缺,世事從來不會如人所願般完美。
「日延……」
「還有什麼事?」他還是停下了,背對著她。
「我有點冷,可以將你的披風給我嗎?」她將淚水逼至眼眶,詢問著。
眼前一黑,她頓時被籠罩在充滿熟悉氣息的空間裡——他的披風。澄碧幾乎貪婪地深吸著那抹味道,生怕被風吹散。
那一天,就是他的披風遮住了自己的羞辱;那一天,就是他陽光般的微笑驅走了她心底的寒冰。也許不會再擁有這一切,但是,點點滴滴她都會永遠珍藏,哪怕在生命的最後時刻。
掀起披風後,只看到他落寞的身影策馬急馳。每一鞭都狠狠抽在馬身上,似乎要發洩滿腔的憤怒與不平。
她呆坐在馬上。曠野的風從耳邊吹過,帶著征鴻淒厲的叫聲,帶走了眼角的一滴淚……
第九章
地面隱隱抖動,澄碧從哀愁中驚醒——
對方來的好快!汗血馬雖然日行千里,但不停的奔跑遲早也會累死。
蕭胡兒說過在路上會有接應的人來安排他們換馬,想法雖然好,但他們離開虎嘯的消息,想必早已走漏風聲。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知道的人越多,消息洩露的危險也越大。
果然,那個人根本沒安好心眼,非但出賣蕭胡兒,更想以他們的生命作為加官晉爵的籌碼!
澄碧將披風牢牢地繫在身上,將辮子打散成虎嘯人一貫的髮型。所有準備做好後,一甩馬鞭,朝著和日延相反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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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您看,日延在那裡!那個披風就是他今天逃走時穿的,沒錯!」中途換馬之人傷口已經處理好,他恨恨指著前方澄碧的身影興奮地道。
逮住他們,自己可就是功臣,財寶賞賜那是少不了的,說不定還能成為新王身邊的紅人。那時,榮華富貴不說,說不定還能加官晉爵呢!
仇邪瞇起眼睛,看到急速奔跑中的那抹身影。對,就是他!這次可絕對不能讓他逃了。
一勞永逸的方法就是——死!
他連親生父親都可以殺死,同父異母的弟弟實在算不了什麼。再說在這荒郊野嶺,要解決一個「叛賊」簡直是輕而易舉。
身後的追兵揮舞著彎刀向前衝刺,那種氣勢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似乎要踏平茫茫草原,即使前方就是嶙峋戈壁陡峭山石,也絲毫不放慢衝擊速度。
「叛賊日延,還不束手就擒?!虎嘯王念在手足之情沒有立刻放箭殺死你,趕快停下!」仇邪眼光惡毒而得意。
他想看日延求饒,看他走投無路再求自己。但最終,在好好羞辱日延後,還是不能讓他活命。
騎兵衛隊以狩獵的方式形成半圈包圍,將前方逃離之人慢慢逼近,將其逼到懸崖峭壁上。
懸崖下方是深幽不可見底的黑洞,沒人知道裡面是什麼,但幾乎可以肯定,掉落之人即使不粉身碎骨,也無法活著出來。
澄碧感到身下坐騎漸漸緩下速度,她不再揮舞馬鞭。就這樣吧,自己的使命,早已完成。
仇邪不可一世的看著面前落敗之人,得意之餘,一種天下世事盡在掌握的豪情油然而生。他終於戰勝了自己一生的對手,不,是半生。因為此後,世界上再不會有叫日延的人存在!
「弟弟,如何,你輸得心服口服吧!」
他將鳴鏑慢慢搭在弓弦上,瞄準了前方人的心臟。周圍部下拉弓上箭,殺死前任虎嘯王的悲劇,即將再次上演。
方澄碧微笑著,抬頭望向天上太陽,陽光刺得她一時睜不開眼,幾欲流淚。
深深呼吸,彷彿要銘刻下此處的印象與留戀。她慢慢調轉馬頭,並不在意這輕微一動是否會招致如雨般的箭鏃。
仇邪的瞳孔裡驀然映入一張帶著濃濃笑意和酒窩的臉龐,她笑的是那麼自然而寬慰,似乎已經完成所有願望而了無遺憾。
居然是方澄碧?!那麼日延人呢?
仇邪望著眼前之人,有那麼一瞬,被那笑容所迷惑了。可下一瞬,想到她所幹過的種種好事……柔軟一閃而過,心再次冷硬起來,邪惡的笑容浮上嘴角:「方澄碧,既然你願意為日延做出如此犧牲,本王就滿足你。」
她點點頭,毫不在意。
「放心好了,我會將你的屍體高高懸掛在旗桿上,以此警惕有貳心的叛徒,也好穩定軍心和民心!」
「我還以為你有什麼更惡毒的方法呢,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偶爾展現的善良和仁慈?」她以手指梳理髮絲,將頭髮重新東起。不想死的時候也凌亂不堪,面目可憎。
「到現在還嘴硬啊。你如果不是和日延狼狽為奸,和本王對著幹,我倒想赦免你。可惜……」
「一點都不可惜。」澄碧依然微笑。「落在你手上,生不如死。我寧願來生再和日延在一起,也不願今生日日看到你這種心靈醜陋骯髒的人!」
仇邪不再嬉笑,額頭的青筋顯示他此刻非常生氣。但不急,貓捉老鼠的遊戲是如此有意思,他不妨就讓她死前罵個痛快。
「你篡權奪位,枉顧天倫。弒父殺弟,上天不會饒恕你!還有你們——」方澄碧環顧以箭瞄準她的士兵。 「你們主子連自己的親人都可以毫不留情殺死,你們的下場也不會太好?」
箭尖依然齊齊對著她,但有些人的表情已然動搖。
「方澄碧!你儘管耍嘴皮子,我今天絕饒不了你!」鳴鏑蓄勢待發。
她慢慢閉上了眼。
天,好藍;雲,好白。
遠方的他,一定已經脫離了危險。
記得那天外面的陽光很燦爛,卻照不到軍帳黑暗的角落。
記得他純淨明澈的雙眸傳遞著些許安心。
記得自己是如何在那淡淡嘲諷的笑容中微微失措,在披風裹身、他離開後悵然若失。
書冊裡柳絲拂面的江南,帷幔輕揚的畫舫,琮琮如水的琵琶,甚至殘陽如血的大漠,怕是無緣相見。
但也了無遺憾……
「澄碧!」
一聲驚恐的叫喊驚醒了所有人。
仇邪猛然轉身,看到日延朝他們的方向衝來。
「日延……」澄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是走了嗎,他不是生氣了,怎麼,還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