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難道他不知道這樣是白白送死?!
她憤怒。可是,為什麼又控制不住自己狂亂的心跳,為什麼有種名為欣慰的感覺油然而生?
從小命運多桀的她,相信人生是由無數遺憾組合而成。她從來就不是上天的寵兒,所以沒有刻意的追求,也就沒有殘酷的失落。而這一次,他們竟然到現在還沒有錯過……
彷彿對那些泛著寒光的箭鏃視而不見,日延衝入到仇邪陣營中,揮鞭打向澄碧的馬,兩人幾乎並肩而行!
眼光模糊,澄碧看不清前方,只知道跟著他走就好。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坐騎急速奔跑。
「日延,你知道嗎?前面是懸崖,沒有路了……」
「前一刻還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沒什麼,反正我們在一起。」如果不是騎在馬上,他想伸手去安慰她。
「對,我們在一起就好。」澄碧笑了,伸出手。「日延,把我抱過去吧,我想和你在一起,共乘一匹馬。」
心領神會,日延在顛簸中一使巧勁,將她拉過來。澄碧依靠外力,穩穩坐在他身後。
「我以為你會坐在我懷裡。」他回首,看她緊緊挽著他的腰。
「上次你從河裡救我上來就是坐在你懷裡的,忘記了?」澄碧嫣然一笑。 「這次,我想換個方式換個地點。嗯,心情一樣好。」
「你呀。」日延失笑,很快便望見懸崖的邊緣。
仇邪鐵青著臉看兩人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心一狠,鳴鏑呼嘯著向前方飛去。緊接著,如雨般箭鏃也直直朝他們飛去!
「啊……」澄碧悶哼一聲,又很快收斂氣息。
「怎麼了?」
「沒什麼。」她搖頭,肩膀斜插著黑色鳴鏑,疼痛到幾乎麻木。
「抱緊我!」日延高喊道,懸崖就在眼前。此時,另一支箭又沒入她的腰際,澄碧幾欲昏厥。
汗血馬充滿靈性,看到前方是峭壁,前蹄陡然騰空,硬生生停住腳步。強大的反彈力將馬背上的兩人高高拋起,接著便朝著深淵急速墜落。
黑暗吞噬了所有聲音以及身影,只有風從罅隙中呼嘯而過,久久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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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名叫雲淵,顧名思義,深淵之底卻別有洞天。雲淵依山傍水,景色宜人,彷彿世外桃源般讓人心醉神往。
夾道桃花開得正艷,偶爾被風吹落,花辦在空中悠悠打著轉兒。
小路盡頭有一間不起眼的茅舍,雖然佈置陳設頗為簡陋,卻有種和自然貼近的味道。
一個身量嬌小的女孩在茅舍裡忙得團團轉,一會看看這裡,一會又照應那裡,粉嫩的臉蛋上佈滿細小汗珠。
「喂,喂,醒醒,你醒醒啊。」她拍了拍女子的臉,沒反應。
「喂,有沒有感覺好點啊?」轉到那頭看到床楊上的男子有些動靜,她趕緊湊上前去。
日延幽幽轉醒,眼前景物從模糊到清晰,最後看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不住打量著自己。
「澄碧……」嗓子異常沙啞,聲音幾乎被堵塞,只有殘破的音節。
「澄碧?哦,肯定是她。放心好了,死不了,但她還在昏迷中。」
日延望向對面靜靜昏睡的她,見神色安詳而平和,頓時安心許多。疲倦再次侵襲虛弱的軀體,他昏迷過去。
「哎,又昏過去了,真是不好玩。」女孩抱怨,難道自己的醫術變差了嗎?看來以後還是得找人多加練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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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和虎嘯的戰爭進行的如火如茶,這裡卻是寧靜詳和,絲毫不見戰爭的旌旗戰鼓,號角齊鳴。
時間如流水般滑過,和平的日子彷彿一首歌謠,輕輕傳唱著人們對和平的訴求以及期望。
方澄碧已經昏睡了十日有餘。先醒過來的日延一直守在床邊,衣不解帶的照料她,絲毫不假手他人。
每當替她擦洗身子,觸摸到已經結疤的傷痕時,總令他不禁暗恨自己沒用,非但不能保全自己,更不能保護自己深愛的女人。
失去了王位不算什麼,可如果失去了她,他又該如何面對今後的生活?
她不能夠再有任何差池,他堅持自己親手照顧他,更希望她醒來後,第一眼看到是他。
嚶嚀一聲,澄碧幽幽轉醒。
「澄碧,你醒了?是我,日延,我在這裡!」他開心得有點語無倫次,緊緊握住她小手的手掌,此刻正因失而復得的喜悅而不住顫抖。
「日延?」
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我們沒死馮?」
「有我在,你們當然死不了,放心吧!」不等日延開口,已經有邀功之人急急宣揚。
日延苦笑,這小丫頭古靈精怪,但確實她的本事。
「本小姐還在沐浴,就被你們兩個從天而降濺起的大大水花給淹沒,那時真是嚇死我了。」
幸好這兩人當時都昏過去了,不然她的身子被人看光光,豈不是糗大了!
澄碧也露出由衷的微笑。她從不相信什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能這樣和他相守,又何嘗不是一種福氣呢?
「嘿嘿,讓你們高興不是很難嘛!雖然本姑娘因為某些原因不能經常來這裡,但是我可留下了不少好藥哦,其中有些還是專門為那個死木頭將軍準備的呢!」
也許是驚覺說漏嘴了什麼,小姑娘連忙摀住嘴巴,大而閃亮的眼睛滴溜溜望著他們。
也不知道她想到什麼,臉蛋突然一紅,只見那小姑娘跑出去,不過卻沒忘記躲在窗口吩咐日延該給澄碧餵藥。
這大夫做的倒也稱職。
只見澄碧掩嘴而笑。 「日延,你們真好玩,大半夜的也不睡覺,個個像生龍活虎的夜貓子,真服了你們。」
日延臉色突然大變,猛地抓住她的肩膀。
「怎麼了?」
感到肩膀一陣疼痛,澄碧不禁詢問,他為什麼事這麼激動?
「澄碧……你認為,現在是黑夜?」他艱澀地吐出話來,只希望自己的隱憂並未成真。
只見她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當然了,不然為什麼我什麼都看不見……」話說到一半,她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呆愣片刻,勉強笑道:「日延……你沒有開我玩笑吧!」
沉默,還是沉默。
「澄碧,我該怎麼補償你?都是我的錯,我該死,都是我連累了你。不要緊,你不要害怕,即便要我把眼睛給你,我也一定要讓你重見光明!」
傷心難過只不過是極短暫的時間,澄碧歎了口氣,靠在他懷裡說道:「別說傻話了,眼睛可不能隨便給。這個世間根本沒有所謂的奇跡,即使有,上天也不會眷顧我們。否則,為什麼我們要那麼辛苦艱難?」
日延的信心已經被打到七零八落,但恨自己什麼都於事無補。
「一定有辦法的。你的雙眼一沒有中毒、二沒有被外傷,肯定是哪兒暫時出了問題。對,也許是倦了。你趕快躺下休息,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他手忙腳亂地起身,扯開被子包裹住她:「聽話,好好睡覺好不好?明天醒來後,你就可以看到我了。」
將她安置妥當後,他正打算出去想想辦法,手腕卻被她牢牢捉住,他不敢回頭面對。「澄碧,我……」
「難道你還不清楚,我心中眼中的太陽就是你啊!」
日延的身體僵直著,他無法承受這簡單的一句話,所帶來的巨大衝擊。他何德何能,竟讓她如此傾心去愛?!
澄碧慢慢地將他拉坐到床上,她雙手摸索著他俊美的臉龐。
儘管多日不見,卻彷彿有一輩子那麼漫長。
「看不見東西誠然痛苦,可在我遇見你之前的生活,也並沒有陽光。」
這是他的眼睛,柔和而深邃。
「從小被嚴苛訓練,被細心教導。為的是做別人的影子,為的是江山社稷成就英雄。」
這是他的眉毛,就像劍一樣斜飛入鬢。
「我從來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誰而活,鳳棲嗎?可是,又有誰問過我,是否願意?」
這是他的鼻子,窄而高挺。
「也是,我的意願從來不在他們的考量之內。沒有人關心我,每個人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棋子,用完,就可以丟棄。」
日延搖著頭。即使早就知道她那段不快樂的過往,但聽到此處,忍不住為她感到難過傷心。
「但是我卻從你這裡感受到溫暖,感到被人重視。日延,你知道嗎?打從那一日在女俘的獻祭儀式上,你用披風遮蓋住我後,我就知道自己無可救藥了。經年身處寒冷,突然感受到溫暖,對於這種感覺,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我不希望你僅是因為感激,而和我在一起。」日延雖然感動,但並不開心。他希望的是兩人彼此自然的相互吸引,而不是摻雜著報恩心態的感激之情。
也許要求太多了,畢竟自己是那麼沒用,連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