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婷乖乖認命的拿筆沾墨,寫起她的臨摹帖,她也不想為了這種小事耽擱她的寶貴睡眠,四哥現在在她的心目中跟惡魔差不了多少。
嬤嬤悠哉飲進小桃送來的茶水,若有所思、目不轉睛的看著瞳婷。
瞳婷狐疑的回看嬤嬤,"嬤嬤在想什麼?"
這麼盯著她會讓她寫不下去耶!
"我在想……"嬤嬤想起以前,"我還記得從前,是多麼喜歡少爺,天天盼著他來,等不到人就哭得唏哩嘩啦,誰也哄不停。"
"咦?有嗎?"騙人的吧!
嬤嬤閉起眼睛回想,"以前,小姐才這麼一丁點大呢!"用手比比高度,那時幾歲?八歲還是九歲?
是嗎?她咬著筆管,有很多以前的事她都已經記不起來了,她跟四哥,還有她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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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瞳婷的琴藝卻有愈來愈慘的趨勢,書房中的氣壓愈低,她的十指就愈不受控制,而四哥一次比一次凝重的臉色只是讓她的恐懼益加深厚。
嗡嗡琴聲自封憶軒中傳出。
慌亂如雪崩,不穩如奔馬,雜雜亂亂猶如千軍馳過,四個字形容──雜亂無章。
琴聲中聽不到風的聲音、鳥的啼唱、桃花的飄落,以及及人們的情意。
"夠了!"朝遇手中的墨筆扔出,毫不掩飾沖天的怒氣,爆吼出聲,憤而起身,踹翻原本坐的檀木大椅。
週身夾帶著驚大震怒朝她而去,"你……"手指著她,卻好半晌說不出話來,無奈至極的他甩下了袖子。
轉身,兀自來來回回踱起步來。
全都亂,全部都亂了,他所預期的事全都偏離了他所想的,這些年他到底在做什麼?他以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
就等今年,他可以討回他的東西。
可是……煩躁的爬亂頭髮。
"四哥……"
"不要叫我!"
朝遇一個旋身,伸手將離他最近的一張紫木茶桌一掌擊下,堅硬的茶桌登時崩裂粉碎,碎屑飄飛,惹得瞳婷淒聲慘叫。
"你自己說,這些年來我替你尋了多少琴師?"
"二……二十位。"
話語破碎,她忍不住駭人驚恐,一串串的淚珠被震出。
"結果呢?我養你、育你那麼多年,你還給我的是什麼?"當他花了難計其數的時間與金錢之後,才發現到頭來都是一場空,那他多年的期盼怎麼辦?
他以為他可以很放心,他也相信他所養育的不是個簡單的女娃兒,但是這一切的環節到底錯在哪裡?
"對不起,四哥,對不起……"她發出細碎的哀泣聲。
她不是故意的,但就是無法控制自己,可是除了"對不起"三個字外,她吐不出其他字。
對不起有什麼用?再說一千次、一萬次的對不起也於事無補……
朝遇心煩意亂的想著,回頭就看見一張慘白哭泣的小臉,無助的纖肩因啜泣而顫動。
這個情景……好熟悉。
他的心微微一震,從什麼時候瞳婷變得那麼怕他?記憶中的那個愛笑、愛鬧、愛黏著他的小女孩已經不見了?
他忽然想起,這個情境就猶如他第一次見到她那樣,無止盡的害怕,蜷縮在角落裡。
然後,淚水氾濫,迷離的水光讓眼瞳中的藍色更加晶亮……
藍色!瞬間在他眼前瀰漫。
原本有些柔軟的心再度變得如石般堅硬,他的眼眸中盈滿了狂焰怒火,向前大跨一步,一拳擊在琴架上。
厚實的琴身一跳,瞳婷也被驚得一跳。朝遇的理智被回憶所吞噬。他不要她這樣看著他……
"不准哭,不准看我。"他失控的大吼,受不了如此的異色眼眸,"我已經受夠了你的眼睛。"
眼睛?她眼眸的顏色?
瞳婷無法掌控自己的行為,仍舊一雙大眼鎖在四哥身上移不開。
"來人,快來人啊!"朝遇對著門口大聲狂嚎,已然快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守在門外,一直擔憂屋內情況的樊衛衝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侍女小桃,兩人同樣掩不住臉上的擔心。
"將她帶下去。"他的手指向瞳婷,"找塊布把她的臉蒙上,從今而後,我不要再看見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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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吹拂,揚起池面一陣陣漣漪,杏花瓣恣意飛舞在空中。
瀰漫在鼻間的淡淡花香將人包圍,舒緩世間的一切不安情緒,彩色粉蝶悠然翩飛,偶爾停歇在花叢之上。
池面"咚咚咚"地濺起一陣水花,停歇,接著又持續。
朝遇隱身在池畔的濃密矮林間,眼神空洞,無所覺的打起一個接一個的水漂兒。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還是維持著一樣的姿勢。
杏花花瓣如雨般下在他身上,唯有此時,他才會卸下面無表情的面具,神色飄遠,毫無防備、毫無掩飾。
長長的羽睫遮不去他的孤寂,週身是濃得化不開的無奈。
令人一見,為之心碎。
"喂。"身後傳來輕盈的足音,一張似水面容倒映在朝遇右方的池面,臉上帶著柔柔笑意。
一撩裙擺,少女在他身旁的大石上落坐,"六月十三,日期近了。"
"我知道。"他又恢復一派的冷漠疏離。
少女對他的不為所動輕歎了一口氣,那麼多年了,他還是一副死樣子。
"那你有沒有把握?"
朝遇總算轉臉看她,"如果有,就不會來找你了。"
"這什麼語氣?好像你是多麼不得已才請我來。"嘖!
皺皺眉、撇撇嘴,"差不多了。"
差不多?少女嘟著嘴,不滿的歎了一聲。這人不是做生意的嗎?怎麼連一句客套奉承的話都不會說?
"你,請務必幫我。"朝遇難得的低聲下氣求人,雖然他心中真的是百般不願。
少女略微思考了一下,水靈靈的眼眸眨動,然後甜甜的漾開笑容,"當然,沒問題!"
這份酬勞,她鐵定會向他好好地敲上一大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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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我不要去!"瞳婷埋在被裡哭泣,任憑一於人在旁勸說都止不住她的痛哭。
"小姐呀!"嬤嬤輿小桃坐於床畔苦苦安慰,連兩個人的眼淚都快掉出來。
從昨天樊衛與小桃將已經哭成淚人兒的瞳婷帶回,直至今天,除了她哭到昏睡過去外,瞳婷的淚水都沒停過。
雙眼腫得像核桃,聲音也啞得不像話,但眼淚就是沒有止歇的跡象。
"這少爺,真的是太過分。"嬤嬤不禁痛罵道,小姐居然被欺負成這樣,她的一口氣都快忍不下去。
小桃在旁附和的猛點頭,"就連我和樊護衛在門外都快被嚇得半死,何況小姐在裡頭首當其衝?我看,嬤嬤喲!我們要不要替小姐找師父來收驚?"她煞是認真的建議著。
嬤嬤沉吟了一會兒,認真思考其必要性,"我想想……"
"不用想了啦!小姐這樣鐵定是被嚇去三魂七魄了。"
"可是少爺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嬤嬤有些遲疑。
"不是嗎?"小桃懷疑地哼了一聲,轉向樊衛,"樊大哥,你說,少爺是不是壞心得跟妖怪有得拼?根本就是惡鬼的化身!"
"這個……"樊衛好生苦惱,儘管他也認為少爺實在太過分了,但這種事他卻也很難認同,"我……"
"我就知道,"小桃一邊拍著小姐的背安撫,一邊還替小姐打抱不平,"你果然是跟那惡少爺站在同一陣線上。"狗腿!"
他無奈的搔搔頭,"可是就算你們這麼說,小姐還是得去少爺那兒彈琴啊!"而且今日少爺還直接跟他交代,要他把小姐帶去練琴,更何況少爺的命令一向都是毫無轉圜餘地的。
"昨日那麼羞辱人,今日卻還要小姐去少爺那裡,擺明了是欺負小姐嘛!"嬤嬤很是憤恨不平。
"小姐……"樊衛轉向瞳婷求情。
"我不答應,小姐也不肯。"嬤嬤直截了當的為瞳婷拒絕,小桃一顆頭顱也晃個不停。
"小姐,"樊衛不得已只好祭出撒手,要不然他真得提著頭去見少爺。"小姐不會希望嬤嬤與小桃因為你而受罰吧!"
這句話很成功的讓瞳婷猛然止住哭泣而抬頭,哽咽的開口,"樊……樊護衛,你說什麼?"
果然奏效,樊衛立即擺出一副極其哀戚的模樣,"小姐,你也知道少爺是什麼樣個性的人,膽敢不聽少爺的話,少爺一定毫不留情的拿小姐身邊的人開刀。"
"樊衛……"有兩個人恨不得伸腳踹去。
"因此去不去就看小姐了。"雖說如此,但他內心的罪惡感卻很深、很重……
瞳婷一抹臉上淚痕,看著眼前兩個最關心她的人,無論如何,要是因為她而讓她們受到任何傷害,她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小姐,別聽他胡說,少爺不會對我們怎樣的。"儘管連嬤嬤自己都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