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怪叫道:"小姐是睡糊塗了?還是腦袋給少爺嚇傻了?難道小姐忘記被少爺又凶又吼,然後昏了過去?"看來小姐的神經真的少一條。
凶?吼?
昏迷前的記憶回流,瞳婷記起了那個凶神惡煞的四哥,忽然間不由自主的戰慄起來,冷汗涔涔,眼眸裡再度允滿了驚恐。
嬤嬤心疼的伸臂摟著她,"我的好小姐,我的寶貝,別怕啊!"小姐這樣嬤嬤心裡也難過,自八歲以來小姐就是嬤嬤帶大的,嬤嬤也視她為親生女兒,平時在府中,哪會讓小姐受一了點兒委屈?可是現在,始作俑者是一家的爺,嬤嬤的一口氣也不能向誰討去。
輕拍著背,嬤嬤安慰她。
小桃則是氣得一臉鼓鼓的,"少爺真是太過分了,那麼久不回來,把咱們丟在這兒,一回來就欺負小姐。"
"你這丫頭!"嬤嬤戳著小桃的腦袋,"嘴巴緊一點,省得被人聽到,你就頭一個被掃地出門。"
"可是──"她氣不過嘛!
見小桃和嬤嬤如此為她出氣與疼惜她,瞳婷內心一股暖流滑過,真的令她窩心,眼眶裡也泛了淚水。
"傻小姐,哭什麼呢?"嬤嬤搖搖頭,知道她心裡想什麼。
"傻嬤嬤,我哪有哭?"瞳婷像個孩子般淨往嬤嬤懷裡鑽,唯有在嬤嬤身邊,她才有被親人疼愛的感覺。
"叩叩。"輕輕的敲門聲傳來。
小桃與嬤嬤相視一眼,然後她才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一見到來人,小桃不禁眉開眼笑,"看看是誰來了!"
一張年輕俊朗的笑臉出現在門邊,"怎麼?可以進來嗎?"
瞳婷抬起臉看他,也是一臉笑意,"樊護衛。"
男子一閃進門,面上是無法遮掩的擔心,"小姐,你還好吧?"
當時的情景他記憶猶新,一干家丁皆無法搭救小命在爺手上的小姐,唯獨他,仗著武藝較好,冒著生命風險硬把小姐從爺手裡救下。
爺到底是怎麼回事?事後當爺平靜下來時,他這個爺的貼身護衛也搞不清楚狀況。
"嗯。"瞳婷微點著螓首。
"那就好。"樊衛鬆了一口氣,他真怕爺干下後悔莫及的傻事,"我來是看看小姐是否無恙。可是……還有……"他突然囁囁嚅嚅起來。
一旁急性子的小桃直跳腳,粗魯的拍向樊街肩頭,"喂!姓樊的,你幹嘛吞吞吐吐的?有話就說啊!"
"我……是為爺來傳話的。"他吃痛的忍耐著。
樊衛小心的盯著小姐的面容,果然,她的臉變色了。"爺說,他撤了小姐全部的西席,從明日起要小姐每日早上都去爺的'封憶軒'……彈琴,每天還要交十篇習字與五首詩歌給爺,爺會在睡前批閱,如果達不到一定水準,小姐那夜也別睡了。"
瞳婷聽到這話,一張小嘴都快合不起來,十篇習字與五首詩歌倒也無妨,但是……每日都要去四哥那裡彈琴,一想到此,她就覺得天快要塌下來,世界就要毀滅了。
"樊護衛、樊衛哥,你沒騙我?"她哀戚著一張小臉。
樊衛也替她感到難過,誰都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又會碰上爺大發神經?然後欺負小姐。
"爺說這話時很認真。"應該是說他從沒見過爺說話不認真的時候吧!
深鎖住眉頭,瞳婷忽然心想,如果能昏至天荒地老,現在的她一定十分願意。
☆☆☆☆☆☆☆☆☆☆ ☆☆☆☆☆☆☆☆☆☆
瞳婷站在四哥居所的門外,舉起手,好半晌都落不下去敲門。
四哥的交代她不敢違逆,四哥對她而言是天、是地、是她唯一最畏敬的人。如果四哥要她上刀山下油鍋的話,她都不敢不從。
可是……現在她孤立無援的站於門外,這種情境讓她更畏懼,但她又無法抗拒四哥的命令。
手放下,再舉起來,再放下,再舉起。
當她還在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敲門時,四哥的房門卻毫無預警的打開。
一個偉岸俊美的男人無聲息的立於敞開的門間,緊蹙著墨黑劍眉,眼中含意深沉的盯視著她。
"四……哥。"發覺要叩門的粉拳還在半空中,趕緊放下,暗地裡吐吐舌頭。
"我還當你是不進來了。"一開口,聲音如同以往的冷酷無情。
"沒……"才怪!瞳婷微傾下頭,不敢直視四哥的眼光。
瞧她怯懦的模樣,朝遇冷哼一聲,"進來。"說畢就轉身進去主屋。
瞳婷頭低低的跟著走進,好奇的垂眼打量四周擺設。以前在四哥未來時,這間屋都鎖得牢牢,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猶如四哥的私人禁地,她老早就想偷溜進來看一看。
朝遇一指一旁已架好的古琴,沉聲說道:"以後不用我吩咐,你就自己過來彈琴。"
屋內也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只是單純的一間書齋,乾淨整齊到一絲不苟,害她有點失落,本來還以為有不為人知的秘密,真是白期待一場。
瞳婷心不在焉的回答了四哥一聲。
朝遇在案上燃起了暗玉水沉香,淡淡沉香透過白玉雲爐冉冉升於空氣之中,幽香醉人,恬靜優稚。
瞳婷提著一顆心走至琴架旁,架上的琴通體墨黑,與她平日所練的琴不同,但她也知道,四哥的這把琴一定價值不菲。
怯怯然在椅上落坐,眼光看向四哥,他走回了書房另廠一方的大桌後,埋首於一堆足以將她淹沒的帳簿中,頭也沒抬、看也不看她一眼。
四哥不直接以雙目盯著她練琴她是很慶幸啦,但是那股懾人的壓迫感依舊在,而且她也知曉四哥的耳朵肯定豎得緊了。
深吸一口氣,微微舒展兩肘,兩腕懸空,她又偷瞄坐於另一頭的那人。怎麼辦?她的掌心已然汗濕,還微微顫抖。
吸氣再吸氣,她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不要怕。
大……大不了忍一下就過去了。
久久未聽聞琴聲的朝遇抬首,就見到她還在盯著琴發呆,微有惱意,悶咳一聲,隱隱暗示他的不滿。
悶咳聲讓瞳婷嚇了一跳,連頭都不敢亂動,因為她可以感覺到四哥此時此刻一定在瞪她。
心一慌,連忙開始彈琴。
琴聲初時尚好,但隨著她止不住指間的微顫,彈奏出來的琴音愈來愈嘈雜,愈來愈混亂,愈來愈偏離原來的曲調。
才彈錯一小段,她就更心慌手亂,結果琴音就彈奏得愈來愈離譜。
聽聞如此的琴聲,朝遇的眉間狠狠的打了一個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臉色是一陣比一陣難看。
琴聲嗡嗡,已尖銳至震入耳膜的地步。
一咬牙,朝遇鐵青著臉憤怒叫道:"停止!你到底在彈什麼?"
瞳婷停住十指,她也不敢相信自己怎會彈得那樣糟糕,而四哥飽含怒意的斥喝更是讓她的心臟差點停擺。
"四哥……"
"我從來不知道你的琴藝會那麼樣的糟糕。"
"我──"
"行了。"朝遇歎了一口氣,往椅背靠躺,有一股莫名的煩躁,"繼續彈下去,練足了一早上再說。"
瞳婷兩眼蓄滿水光,內心無限委屈,唇一抿,忍住不讓淚水滑落。
手一抬,還是又彈奏起來。
朝遇放下手中的筆,聽著依然雜亂無章的樂音,胸腔內為之一緊,她的琴藝遠遠不如他所預期的……
第二章
"還是不行。"朝遇看著手裡的臨摹帖與詩卷,蹙著眉搖搖頭,臉上維持的幾乎都是同一號表情,"這兩首詩寫得文不對題,遣辭用字不當,這三篇帖子寫得也是韻味不足。"
仰起頭,他深深看著立於眼前的人兒,"這一些,全都重寫。"
瞳婷低垂著螓首,聲如蚊蚋地答道:"知道了。"
"很好。"他起身,一整衣袍走向門扇,"晚些我再來抽檢。"
"是,四哥。"像個小媳婦般頭也不敢抬。
直到小桃將朝遇送出門外,瞳婷才拾起頭,垮著一張芙蓉面,難過的啞著嗓音,"嬤嬤,四哥這回要待到什麼時候?"
"我也不知道,我問過總管,他也說沒個准,少爺的心意誰也猜不著。"她老早就去打聽,也苦惱著,"但是聽說少爺已經先壓下許多地方的生意,這一趟很有可能會在揚州待上很長一段時間。"
"不會吧!"一聽聞此噩耗,瞳婷不只小臉垮下,連纖弱的身軀也軟軟地垮在床榻上。"天啊!"
"又喊天!這已經是小姐今日.喊第三十二次老天爺了。"小桃走了過來,做了一個鬼臉,"老天爺一定會覺得小姐很煩。"
瞳婷用紅腫的美目瞪小桃一眼,"幸災樂禍,太過分了。"
小桃聳聳肩,又重新替小姐準備筆墨紙硯,好讓小姐"再度"準備罰寫。"好了啦,小姐再不寫,今夜就別睡了。"
"寫寫寫。"嬤嬤將嘴中猶嘟嘟嚷嚷的瞳婷扶起。"這些天我寫了多少,都已經腸枯思竭了。"也就是說已經掰不出那些無聊的詩句了。
"不然呢?"嬤嬤將她哀哀欲泣的臉龐轉至桌前。"別想指望嬤嬤我,我可是大字不認得多少。還有啊,請小姐好好認真寫,小姐的罰寫已經超出原本少爺交代的功課了。"有大半的時間都在罰寫,真不知道小姐腦袋瓜裡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