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夫人邊聽邊點頭。
「你對家裡的情況很瞭解。」
「是。」翩翩低下頭。
「聽說你一直是住在蓮花庵裡的,怎會對家裡的情況這麼瞭解?」
「我會吩咐丫環小悅每月回府裡去詢問總管情形,再回來向我說明。」一直以來她從不曾與家裡斷過訊,對於家裡的一切她比誰都關心。
知道爹野心大,希望徐家能成為全國屬一屬二的富豪,這幾年內急速擴充版圖,在那時她就已經開始擔心在銀兩調配方面會有問題,結果不出所料真發生問題,且讓徐家的生意急逮萎縮。
「你爹容許你這樣打探?」任夫人狐疑地問。
是不容許,所以都是暗著來。翩翩靦腆一笑卻不語。
任夫人也瞭解翩翩笑裡的含意,而她剛才的剖析確實令她對昨日才過門的媳婦刮目相看,想來家裡娶了個善經商的媳婦回來了。
本來還想,翩翩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富家千金,依徐家那狗眼看人低的勢力作為,想來女兒也好不到哪兒去,且早在幾年前便盛傳她得了麻瘋病,徐家花了大把銀兩廣召全國醫術高明的大夫替她治病,結果病是治好了,可那強臉也毀了……
任夫人看著翩翩的臉微微斂眉。
為什麼娘這麼盯著她看?翩翩也感受到任夫人疑惑的表情。
「告訴我,你真的在蓮花庵長住過?」如果得到的消息正確,她應該在八歲時就被送進蓮花庵長住直到前些日子才回家裡準備出嫁。
翩翩點點頭。「是。」她明白為何娘會這麼盯著她瞧了。翩翩苦笑。
是她這張臉讓娘感到疑惑,因為照外頭的人的說法,她的臉應該是已經毀了才是,所以娘才會盯著她的臉不放嗎?
任夫人突然嚴厲地迫問。「為了什麼在蓮花鹿長住?」外頭的傳言會是早幾年徐老爺為了退掉這門親事而放出的流言嗎?
「為了……養病。」她刻意避重就輕,眼一閉、深吸口氣,青蔥指尖略微掀開左頰旁的髮絲,那塊觸目驚心的粉紅丑疤立即顯現。
任夫人倒抽口氣,頓時間眼眶裡的淚水也落了下來,她疼惜地拉下翩翩的左手,青絲再度遮掩住那塊令人心酸的疤痕。
「你這些年的日子是怎過的?」臉蛋對女人來說是多麼重要的,她不僅在八歲時便已毀了容貌不說,還被家裡的人鄙棄在尼姑庵里長達十幾年,和丫環兩人孤獨地住在尼姑庵裡,日日夜夜與尼姑、經文為伍,到如今,終於能夠遠離那庵了,卻是為了家裡的利益而出閣。
翩翩頗驚訝地看著任夫人。
沒……沒有人,家裡從沒人對她臉上的疤感到難過,娘只是隻字不提,爹是明白將他的感受寫在臉上,甚至直接將她送進蓮花庵。
「翩翩……你叫翩翩是嗎?」任夫人拍拍翩翩的手背表示善意。
對於任夫人的態度,早在八歲時就失去家人溫暖的翩翩剎時紅了眼眶。
「嗯。」她不明白這樣的感覺是什麼,從小到大,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心,酸酸的,甚至感染到眼睛,火熱的感覺迅速湧上,她覺得自己快哭了,卻不是傷心的想哭,覺得是一種放鬆的釋懷。
「很少人能得了麻瘋病還痊癒的。」
她搖搖頭。「這不是麻瘋病,而是一種不知名的怪病。」
「不是麻瘋病?可是外頭……」
「我一直曉得外面的人是如何流傳我的病,但救活我的那位神醫說我這並不是麻瘋病,只是他一直不肯對我透露我究竟得的是什麼病,所以老實說我到現在還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忽染重病,還毀了容貌。」
「你很美麗清雅。」
翩翩苦笑。「從沒有人這麼形容過我。」
任夫人破涕為笑。「那是因為你一直住在尼姑庵裡不是嗎,你接觸的人不夠多,所以才會這麼認為。」
翩翩看著眼前的任夫人,心裡想。她覺得,她喜歡今天才剛認識的這個任夫人,至少她並沒有因為爹的逼婚而對她惡言相向,甚至對她不友善。
「娘,翩翩……翩翩可以常來找您嗎?」她在任夫人身上找到了她有生以來從未感受過的母愛,頭一次有人能夠愛她,多看她一眼。
任夫人點點頭。
門外傳來敲門聲,隨即走進一名丫環,那丫環靠在任夫人耳邊嘀咕,一邊動嘴皮子,一邊眼兒盡往翩翩這兒睨過來,瞧得她渾身不自在,尤其是在丫環與任夫人臉上都帶著一抹謔笑時。
「好,你先下去吧。」任夫人揮揮手要丫環下去。
「是,夫人。」
「翩翩,你等會兒到二娘、三娘那兒請安,請安後剩下的時間就是你的,看你是要自個兒在府邸裡四處走走熟悉環境,還是讓我派個丫環帶你四處逛逛?」
「娘,翩翩想獨自一人四處走走,無需再派人帶路,只是翩翩初進門,對於二娘、三娘那兒還不熟悉,倒是想請娘能夠讓人帶翩翩到二娘、三娘那兒向她們請安。」
「好,我會叫茗香丫頭帶你去。」
她早該明白,昨夜讓人灌醉無懷是對的。
原本她和老爺怕無懷這孩子就算肯娶翩翩也不會肯和她同床,不過剛聽茗香來報,他倆昨夜倒是同了床,她特別喚去收被床的老嬤嬤在床墊上發現了落紅,這證實他們已是有名有實的夫妻了,說不準過沒多久就能抱孫子了。
頭一個清早,翩翩便得到了第一個友善,她在任夫人這兒找到了在任家唯一走動的地方。
第二章
也是同一個清早,翩翩收到了來自任家的第二個不友善。
她到二娘及三娘那請安,沒想到人都還沒踏進房便被人當面將門甩上,硬生生讓她吃了記閉門羹。
她不能說什麼,只能無言地離開。
走在園子裡,她開始四處閒晃,在每個院落間穿梭。她並不清楚整座任府有多大,但光看這一院一院的小天地,她想任府一定超乎她想像的大。
穿過曲徑上了石橋,迎面突然吹來陣風,拂得好舒服,她摸摸石橋上的石獅,視線被池水中的睡蓮所吸引,含苞的蓮正等著為美麗而綻放,搖曳生姿。家裡的池子已經找不到睡蓮了,就連池水也因為疏於清理而髒髒的,而石橋上也滿是枯葉,不像這裡,找不到任何一片枯葉,彷彿這園子裡的季節整年都處夏季。
翩翩於是靠坐在石橋上,陶醉在美景之中。
若不是因為這樁婚事而被接回家,她也不知道家裡的情況原來這麼糟,此刻再與任家相比……真的很淒慘。
「你肯定就是二哥新迎進門的新娘。」
突然出現的聲音翩翩嚇了一跳,她摀住胸口站起身。
「別這樣,這麼不禁嚇。」男子戲謔地搖搖手中扇子。
翩翩斂眉。眼前的男子和任無懷好像,那雙濃黑的劍眉與深邃眼眸,那英挺鼻粱和薄唇,都像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眼前男子身上多了些粉味……是她多心嗎?她覺得眼前的男子似乎正用他那雙眼在勾引她。
翩翩警戎地看著男子。
男子朗笑數聲,往前移了幾步,翩翩也馬上往旁移。
似乎是洞悉了翩翩的想法,男子扇子的動作搖得更快。
「在下任無延,嫂子。」
一聽是任無懷的兄弟,翩翩剎時鬆了口氣,至少是這個家的人不是什麼壞人。
「我該稱呼你什麼?伯或是叔?」
「別喊得那麼生疏,喊我無延就行了,嫂子。」任無延這聲嫂子喊得戲謔。
「嫂子,你見過娘親們了嗎?」
任無延一提及就讓她想到二娘及三娘的對待,她苦笑。
「見過了。」
「大娘性子比較溫,卻很有威嚴,這個家沒人敢忤逆她的話;至於二娘,性情比較烈,和她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凡事順從她就好,至於我娘嘛,她喜歡人拍她馬屁,你只要懂得在她面前說好話,例如誇她好漂亮好有氣質啦,她就會被你收買,一心順著你。」
翩翩驚訝地看著任無延。「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嗯,這個嘛……」他往她身子靠了過去,低首在她耳邊親暱低喃。
「因為我一向對美女無法抗拒,不喜歡看見她們在我面前受委屈。」
她驚退一步,紅著臉摀住被他氣息噴過的耳朵。
見她這驚弓之鳥的動作,任無延爽朗地笑不停。
「嫂子……我……我發現你挺可愛的……好有趣……」
「我……我先回房去了。」翩翩說完扭頭往回走。
「等一下嫂子!」任無廷皺起眉頭叫。
但他的叫喊非旦沒讓翩翩停下腳步,反而變成推力,將她越推越急,到最後甚至用跑的。
看見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雲牆之後,任無廷雙了口氣。
「本想提醒她那是無懷哥的書閣,『生人勿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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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順著小徑筆直奔進扇面亭,手扶著一旁樑柱喘噓不已。
難不成任無懷的兄弟都像他那樣?任無懷……翩翩想起昨夜乍見任無懷時的驚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