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窗邊,就像是在適應這陌生的窗,乾淨的窗檻上毫無任何灰塵……對了,這是新房,在迎娶之前將新房打掃得一塵不染,只是她不敢肯定往後還是不是有人會來打掃這間房。
推開窗,外頭是山水亭榭,稍稍探一下就能清楚看見對面的廂房……一陣涼風吹過,拂過她的臉頰揚起頰旁的髮絲,一整片觸目心驚的粉色緊緊貼在她左頰旁,由耳下部位一直延伸到頸項。
她一驚,連忙摀住那片在她白皙清秀的臉上顯得突兀的粉紅記號。
在她掩臉的當兒,含在眼眶裡的淚珠也跟著滑落,像在無言提醒她,她的幸福在那夜發病時就已經關住了,留在過往。
如今,該怎麼在這個家自處,她該……怎麼與他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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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悅的精心打扮下,翩翩身穿鵝黃衣裳,巧手的小悅替她梳了個已婚婦女的髮髻,前發仍舊一如以往地中分蓋住兩側臉頰,在髻上插入一隻祖母綠的柳葉造型髮釵。
一大早她該上大廳向長輩們請安……
翩翩望了眼仍舊躺在床上的任無懷。
昨夜他喝得太醉,以致於今早他起不了床.仍舊呼呼睡。
「小悅,打盆溫水,等姑爺醒了讓他梳洗,順便泡上一壺解酒熱茶讓他喝下。」
「是。」小悅將梳子放回桌上,走到門邊的腳停了下又移了回來,面有難色地看著翩翩。「小姐……這……小悅不知該不該問……可是不問……這……」
「小悅你要問什麼就問吧。」
「小姐,夫人說,新婚之夜隔日,夫……夫家的人會來檢查……檢查小姐與姑爺是否有同床。」小悅越說越小聲。
翩翩一聽馬上臉紅。
昨夜並沒有和他同床,在他倒下時,她使喚來小悅幫忙將他抬上床塌,整夜,他在床上睡得極熟,而她則靠著太師椅整夜未眠……
「小姐。」小悅皺眉看著陷入沉思的翩翩。
慌亂地回神,她故作無事般淡道。
「嗯,可是,我和他……」
「沒關係。這我知道該怎麼解決,等姑爺一醒,小悅就將所有事情辦妥,請小姐放心。」小悅信心滿滿地。
可她越說,翩翩的臉越紅,臉更是不敢抬起。
「我先去大廳向爹娘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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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因為蓋著喜簾,所以她沒辦法看清楚這裡的一切,如今沒了喜簾的阻礙,終於能夠很清楚地看清這裡的一切。
只是開書肆而已,竟然能夠住在這麼雅致的地方!翩翩被眼前的景色給吸引而停住步伐。
放眼望去,層疊的黃石假山、汀瀅水池與小橋,柳樹的葉絲在微風牽引下頑皮地輕點池面,點綴在旁的不知名紅花嬌妍地綻放著,深吸口氣,清爽的風味舒服地溫暖心窩。
這兒和家裡不一樣。
翩翩視線不經意地移往地上角落,乾淨的地顯示無時無刻都有人在打掃。
而家裡自從家道中落後,遣退了不少家丁,留下的人不足以時時刻刻注意家裡是否乾淨,只能算勉強煮飯洗衣挑水,不必主子親自動手的程度。
這裡真的不一樣。
多麼清幽的文人園林,造景雅致,以山水佈局為骨幹營造出深山大壑的氣勢,沿途走來幾名丫環,每個人都以一種鄙視的眼神斜睨著她,經過她身邊時她很清楚聽見她們口裡發出輕蔑的哼聲。
頓時之間,她竟然覺得鼻酸,眼眶火熱。
深吸口氣整整心情。她得馬上去向爹娘請安,晚了可不好。
翩翩延著迴廊一路往前走,可她卻搞不清楚大廳的方向……該說她根本不知道大廳在哪兒,只好隨意抓住一名丫環問,那丫環只是挑眉看了她一眼後指了指雲牆之後甩頭就走,一點也不想直接帶她這位新上任的少奶奶去大廳。
她曾預想過自己可能在這個家會不受歡迎,但沒想過是這麼明顯,就連丫環都看不起她,那麼這個家裡的人呢?
好不容易找到大廳,才跨進屋裡她便被眼前的景像嚇到。
人呢?
原本該坐在高位等著她行禮問安的任家人全不見了,只剩兩名丫環忙著收拾桌子。
「夫人與老爺呢?」
一名拿著抹布擦拭桌面的丫環抬起頭冷冷地回。
「夫人回房去了,老爺去巡視各店情況。」說完丫環又低下頭做自己的事,一點也不想理翩翩。
「那麼早?這該怎辦……」她誤了時辰,這下糟了。
「少奶奶起得太晚,老爺和夫人們一早就在大廳等著少奶奶請安,直到剛剛才氣得離開。」早知道新進門的少奶奶一定又懶又嬌縱,果真不然,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居然還睡到那麼晚才起身。
丫環仔細打量眼前對她來說非常陌生的新主子。
是美,是清雅,是有一種出塵的氣質,可是一想到少爺是被逼迫娶她的,府裡上上下下就是不高興,就是為少爺不值!
翩翩明顯感受到丫環對她的不滿,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該怎麼走才能找到夫人們?」
丫環奮力地工作,這次頭也不抬了,只是淡淡地告訴她。「找大夫人的話,隔壁碧雲院落就是。」
「碧雲院落?」
「在雲牆上有寫。」丫環不懷好意地笑。「少奶奶,您之前未出閣時習過字嗎?」
丫環無禮的詢問她該生氣的,但她卻覺得自己沒有立場,畢竟今日是她們徐家拿著婚契強逼著任家履行,她也很明白自己從今以後再無好日子過了。
「有。」不該回答那丫環的話的。
「那麼少奶奶就該知道碧雲院落在哪。」丫環明白表示自己對翩翩一再的詢問感到厭煩。
翩翩無言地轉身跨出大廳往碧雲院落去。
好不容易在這樣大的宅院裡,—個人走走繞繞延著曲徑走到碧雲院落。丫環不是說在隔壁的麼,她卻需要走這麼久,在院子裡繞這麼大一圈才找到目的地,這不禁更讓她對任家的事業經營有些疑惑。
一踏進碧雲院落,她終於明白為何會稱為碧雲,因為這裡遍植柳樹,柳絲看起來就像是掉落凡間的綠雲,隨著風兒搖擺,感覺好清爽。
在主屋的門眉上彩了朱色,她戰戰兢兢地往那兒移動,深吸口氣後敲了敲門。
「娘,我是翩翩。」
等了許久未見人來開門,她又再敲了敲,才要開口門就被人由里拉開。
「夫人在內廳裡等著。」這名丫環面無表情地告訴她,沈穩內斂的氣質看來是跟在當家主事的主子身邊許久所鍛煉出來的。
單獨走向內廳,任夫人早巳坐在椅上喝著香茗等候她。
任夫人給人的感覺是有氣質且溫潤,舉手投足間少了富家夫人的財氣,卻多了書香的氣味。
翩翩淺淺一笑。難道這是經營書肆的人特有的氣質嗎?
「娘,翩翩今早太晚起了,成親隔日應該更早起來向爹娘請安才是,翩翩真不知該說什麼好,希望娘能原諒翩翮。」翩翩福身之後就沒有站起,很誠懇地向任夫人請罪。
任夫人緩緩地啜口香茗後,幽幽開口,卻沒有要翩翩起身。
「在你家都是何時起身?」任夫人頓了頓不等翩翩回答便又接下去。「不管你之前的作息如何,從今天開始你要學著適應任家的生活。以後在任家的生活會和在你娘家不同,無懷是家中次子,上頭有個哥哥,底下兩個弟弟,你日後會見到他們。」
「日後?」翩翩皺眉。
「他們此刻都不在府裡。」任夫人合上茶杯蓋。「希望你能明白一點,歸寧之日可能無法讓你回徐家。既然咱兩家是以這種情況下結為親家,你就要有心理準備身為任家人可能不會再有機會回娘家去。」
她確實想過這種情況,但被這麼明白告知,心裡的震驚確實不小。
「翩翩明白。」
「很好。」任夫人歎口氣。「起來吧。」她明白無懷有多痛恨當年她與老爺的決定。
無懷一向都是很聽話的,家中四兄弟,他是最沈穩的一個。
孝順,就是孝順讓他痛恨這樁婚事,卻又接受這樁婚事,如期迎娶。
「坐。」任夫人指指對面示意翩翩坐下。「老爺今早是帶著氣去巡視各店,待晚膳時記得向他請罪。」
「翩翩知曉。」一想到晚上……光想到那請罪的情景她就渾身發抖。翩翩無力地想。
「你們徐家這幾年的情形怎樣?」
被問及家裡的情形,翩翩立即臉紅,見她這樣,任夫人再度開口。
「這幾年你們徐家的情況時有所聞,但畢竟是從外邊的人口中聽見的,多少有出入,我想從你的口中知道得更詳細點。」
「這幾年,我爹因為急於拓展版圖,結果家裡可用的錢全部都被分散開來,紙廠那兒因為北方木場發生大火,少了木材,紙廠當然造不出紙來,客戶訂的箋紙自然也交不出來,爹再將飯館資金調到紙廠去賠給客人,飯館少了充裕的銀兩付釀酒廠和魚貨,再調造林店的銀兩周轉,就這樣一家調走一家的資金,到頭來形成一家拖過一家.今年初已經關了胭脂店和布店,家裡的產業只剩紙廠、飯館和造林店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