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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遐邇

  狄紅羅縮回手,藏至身後,「早先弄的,花瓣那麼柔軟,不會弄粗手。」

  龍冶冽故作生氣狀,「我像一個會虐待員工的老闆嗎?」但心中存疑,也許是木製的工具柄磨粗了她的手,或者……是打鬥的緣故?她常與人打架嗎?他想起她曾打跑了三個男人的事實。

  兩位女士被他逗笑了,秦寶憐乘機說:「紅羅,冽肯定是個好老闆,更會是個好丈夫。」她滿意地看到她羞赧地垂下眼眸,又抬頭偷覷他,含情脈脈。

  秦寶憐瞪掉兒子要溜出口的謙讓之言,霸佔發言權:「以後多來家裡坐,喜歡花的話這裡花海連片,我也有個解悶的人,雖然有兩個子女,可每個都守著自己的天地,家反而成旅店,連我要見他們也得預約。」半真半假地埋怨。

  狄紅羅貼心地挽住秦寶憐的手臂,「我一定常來陪伯母,還會拉冽回來,只是牧場生意忙,您可以去看我們,陌上花很美的。」

  「陌上花?」她沒去過兒子的小世界。

  「牧場的名字。」龍冶冽解惑。

  「陌上花開緩緩歸?嗯,好名字。」秦寶憐不住頷首,她大學時是中文系鼎鼎有名的才女,自能品出其中的詩情與別緻。

  「是玄一的智能。」他由衷佩服小堂妹。

  「龍族只有她有這份才情。」早該想到兒子的心從小就栽在花草上,唯一肯讀肯背誦的便是涉及到植物的詩詞。

  她的愛好無一子半女繼承,他們都是非常務實的人,格外看不上不事生產只弄風月的死人。的確,寫出名垂千古佳作者均已作古。

  「玄一是你的兄弟,還是姊妹,今天有出席嗎?」狄紅羅很想見能取出這種名字的人,她是不懂陌上花的意思,聽上去似乎有個美麗的背後故事。

  母子對望,不約而同地笑了笑,秦寶憐說:「玄一是冽的堂妹,今晚也會來,但不知何時到,說不定她現在已經在這裡了。」

  什麼意思?好像還挺神秘的。狄紅羅開始期待見見這個未來的堂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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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舞會最教狄紅羅欣喜若狂,和他跳舞耶!絕對近距離的靠近。

  他真是俊啊!多希望自己能拿斗篷罩住他,或者挖下盯著他猛瞧的色女的眼睛。唉,從前沒這麼凶的!狄紅羅暗罵自己不長進。

  「紅羅姐姐怎麼氣鼓鼓的?」單野薔和老公湊了過來。

  龍冶冽難以置信地問學弟:「你會跳舞?」

  慕歸鴻苦笑,眼角瞄瞄腳下,「都是小薔,硬拽我。」上面說著,下面錯著,還提心吊膽怕踩到寶貝老婆的金足。

  狄紅羅同情地看著某人痛苦的表情,好心伸張正義。

  「放他一馬吧,回家折磨也不遲,教人看了難過。」

  「老公,你難過嗎?」單野薔楚楚可憐地仰視高出她一個頭的相公。

  「你會看不出來?」慕歸鴻哼哼。

  「被踩腳的人是我吧?」耍賴她最本事。

  「饒了我可憐的學弟吧,跳舞是他的死穴。」這個學弟能兩天啃完一本三公分厚的「營銷策略」,卻學不會簡單的慢四步。所以從不參加舞會,一些小女生都以為他是酷,其實他根本是個舞癡。想來好笑。

  「我主要是來跟你們打招呼,才委屈我老公的,如果你們老實地杵在餐檯旁邊吃喝,我們也用不著跳舞找人呀。」

  狄紅羅咬牙,「踹你一腳會不會有失淑女風範?」

  單野薔皮皮地笑,「你不擔心自己的裝模作樣功虧一簣,但冽的面子也許該顧忌一下,名門出暴女,丟人的是你的男伴。」

  「回家再算帳。」

  「好怕喲!」單野薔做出一副可憐害怕狀躲進老公懷裡。

  狄紅羅險險要吐血,再耗下去可能會陣亡,拔腿走人乃上策。

  兩個女人的一齣戲,還真熱鬧,兩位男伴相視苦笑,來不及交換心得,龍冶冽就被拉離舞池。

  「冽,保重,身邊的定時炸彈危險。」不知死活的人扯開嗓子嚷嚷,換來一記必殺白眼。

  有這種老婆還真難長壽,只剩下他的耳朵遭口水洗禮,算了,換個地方洗洗吧。慕歸鴻極力自救,讓老婆的口水洗唇。

  第五章

  環月池畔古木參天,月光透過樹影,灑落在鋪著花瓣的石徑上,如雪似霜;微風習習,樹葉簌簌作響,清泉中輝映出一輪皎潔的明月。

  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簫聲,仿若一位滿懷心傷的男人躑躅在池畔,用他心愛的簫向世人訴說著人生種種況味。

  夜空明淨,狄紅羅剛剛的火氣在這如月光似的音樂中消散得無影無蹤,心中陡然升起一種樸實的願望,此生長對明月,只伴一人。

  扶著大理石雕欄,感覺到掌心的冰涼,龍冶冽脫下西裝外套裹住她裸露的肩和單薄的身軀。「夜深了,要不要回去?」

  「再待會兒好嗎?」狄紅羅請求,「我最喜歡這裡,我童年的遊樂場。」思緒飄至遠方,竟有管不住的感情如洩洪般奔流。

  龍冶冽環目四顧,「很美的地方。」他衷心的說。

  「比起你的陌上花如何?」

  「各有千秋。」

  「陌上花開緩緩歸,是句詩嗎?」她對詩詞歌賦興趣缺缺,卻對此情有獨鍾。

  「聽玄一講,這不是什麼詩,而是出自五代十國的吳越皇帝錢繆給愛妃的書信。據說王妃到陌上賞景,被絢爛的野花深深吸引,於是延誤歸期。當錢繆得知愛妃遲歸的原因,便派人送去一黃色方帕,上面題字: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他柔柔的聲調,講起故事很是動聽。

  兩人久久無語。陌上花開,如果沒有從俗累的生活中走出來,悄然佇立阡陌,並為陌上風情所陶醉的人,那麼花開也寂寞,風情也蒼白。於是,一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不知被多少人吟誦了多少遍。人歸緩緩,那花便有了靈性,便開得執著,陌上風情也被撩撥得濃郁而熱烈。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牧場,也因他的愛心而更添風情,鬱金香也綻放得熾熱。

  「能想到這個典故的人一定是靈氣十足,絕塵脫俗。」否則又怎麼注意到古代帝王給妻子的手諭式便箋,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怕是無法躋身正史。

  「玄一是龍族的驕傲。」他很是自豪。

  「那你呢?」狄紅羅追問。

  龍冶冽自嘲,「我是個沒出息的長孫,一個對龍族事一竅不通的花匠。」

  簫音不再,環月池畔只有兩個各懷傷情的人在傾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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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不是天生愛花的,當滿園春色綻放時,他只知道庭院更美了,有蝴蝶翩飛,有香氣溢動,小孩子也喜歡玩耍的環境美如詩畫。

  偌大的花園需要許多專人打理,園丁都盡職盡責,怛那塊鬱金香花固長勢不如人意,花開得頹然。男孩因此極少投注視線在缺乏生氣的植物上。

  直到有一天,在玩捉迷藏時,他躲到鬱金香世界,遠遠望見有個年輕女子在對鬱金香拉小提琴,更令人驚奇的是朵朵的花冠如初升的太陽,美得燦爛炫目,但唯一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的是那個正逢雙十年華卻有一雙回春妙手的花中精靈  拉小提琴的新園丁,專門打理這些原計畫要連根拔掉的鬱金香。

  在他尚未回神之際,她摘了一朵鬱金香,像位高貴典雅的公主,將花遞給他。

  「是見面禮,不能拒絕喲。」聲音似淙淙的泉水,清澈地流入他幼小的心房。

  他將鬱金香製成壓花,珍藏在最愛的厚書中,這成了男孩獨自享有的秘密;每當看著這朵鬱金香,笑紋就漾在唇邊。

  自此以後,他放了學或假日只會往花圃跑,那裡有他的鬱金香公主,會教他挑選球莖,培植最嬌艷的花,會教他拉小提琴。

  男孩的音樂天賦並不佳,拉不好的時候很洩氣,會發小脾氣,掉眼淚;「公主」總是摟他入懷,柔聲安慰。

  他的琴技有了長進,但不是他突然開竅,僅是因為練得刻苦,並且加入自己的感情,一份懵懂的少年情懷。

  無意中瞧見他包著繃帶藏在背後的小手,她擔心之餘責備他不小心。

  他不講話,淚水在眼眶內打轉。結果先落淚的是她,熟悉的傷口她手上也有,那是由於頻繁練琴被弦磨破的傷痕;終於,他摟住她的脖子大哭出聲。

  那一年,龍冶冽七歲。他愛上了花,尤其是鬱金香,也知道他的公主的一些事,並疼在心裡。

  儘管這個十七歲嫁為人婦,丈夫於婚後第三年死去、留下一幼童相依為命的女子只當他是個半懂不懂的小聽眾,一個天真單純的小孩子。

  日子一天天過,伴著花香、琴聲和公主的微笑。

  當他認為自己足夠大,大到能抹去她眼中的憂鬱時,她不告而別,留下小提琴讓他睹物思人。

  那年,龍冶冽正值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澀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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