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抱琴縮在牆隅痛哭了幾天,他才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他不過是株溫室中的禾苗,在家人的縱容關愛下嬌慣長大。
她走了,他也更成熟了。從此依然笑臉迎人,體貼周到,依舊全心投入花花世界。他成了龍族最棒的園丁。
為了安撫爺爺,他攻讀經貿,捧了系裡的狀元桂冠,成功地堵住長輩的嘮叨;只有學弟慕歸鴻清楚他從未放棄的夢想,是做個傑出的園丁。
假期時他以去海外公司實習為名前往鬱金香的故鄉荷蘭;可想而知,他醉倒了,內心更加堅定。
畢業後,龍冶冽不顧一切阻撓,即使他在爺爺的怒氣之下,失去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身份、失去手中的股票和無限額金卡,他還是堅持己志,賣掉自己的公寓和保時捷,換來屬於他的牧場,龍族唯一的支持者龍玄一給它起了雅致的名字「陌上花」
最初,他一人奔波,後常有來自除爺爺以外的其它家人的資助,他始終微笑拒絕,最困難的階段都挺過來了,還怕啥?起步時缺錢少力,沒有退路,賣房賣車後幾近一貧如洗,苦無銷售管道……他皆一一克服,又有何事是他扛不起的呢?
牧場漸漸步入軌道,他請了員工,「陌上花」聲名大噪。他有時會期待,十七歲之前的時間再倒流,鬱金香公主會出現在他的牧場。
結果,他等來了另一個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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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紅羅沒精打采的說:「此精靈非彼精靈啊!」
「什麼精靈,還妖魔鬼怪呢!」單野薔趿著老公的大拖鞋懶洋洋地推門而入,佔據了大床的半邊,把王腿架在狄紅羅肚子上。「壽筵回來後你就靜得像死人,偶爾說句話還教人匪夷所思,是不是冽給了你什麼刺激?」擠眉弄眼打探隱私。
「他心中一直有個深愛的女子。」聲調好不落寞淒慘。
「啊?」她怎麼不知道?單野薔精神大振,猛地坐起來,一臉不相信。
狄紅羅雙臂交叉枕在腦後,哀怨道:「龍家以前請過的一個園丁,將鬱金香化腐朽為神奇的女園丁。」好厲害啊!拉過被角罩住臉,好想悄悄地哭!
「是她!」單野薔叫聲直達天庭,把玉帝老爺從寶座上嚇得滑坐在地。
身邊的人自然好不到哪兒去,即使蒙著頭。狄紅羅也被嚇到了,慌忙起身,「鬼都被你嚇死了!」
懶得跟她解釋「鬼本來就是死的」這個連三歲孩童都知道的真理,單野薔急道:「冽親口告訴你他喜歡那女園丁?」
狄紅羅沉默半晌,點頭。
「哇,冽真的喜歡她!」單野薔癱回床中央。
「你早知道對不對?」狄紅羅拎著衣領把她揪起來,怒氣沖沖,「為什麼不告訴我有情敵的事?」而且這個敵人還佔據他的心靈二十餘年,她有勝算才怪!
「拜託,那麼久的事。」神仙都忘了。
「她真的很漂亮嗎?」心情十分黯淡。
「你怎麼也這麼俗氣,總把失戀歸咎到長相問題。」單野薔撇嘴,「但仔細想想,她真的很美,像空谷幽蘭,靜靜地播灑芳菲入人心田。很現代化的眉眼,性情卻是古典類型。」托腮回憶,不甚清晰。
「還有呢?」狄紅羅迫不及待地催促,只差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逼問。
「還有呢,我不知道。」如實交代。
魔爪當真伸了過來。
「她離開時我才十歲。」單野薔攤手以示遺憾無法提供更詳實的情報。
收起掐死人的衝動,狄紅羅無力歎口氣,「這下好了,原以為能知己知彼,誰知連個名字都查不到。」
「冽沒告訴你她的名字嗎?」
她翻翻白眼,「明知故問。」欠揍。
「我知道她的名字。」小時她常去龍宅玩的,還當過冽的跟屁蟲。
「真的?」狄紅羅絕境逢生,喜出望外。
「可我不想告訴你。」氣死人的調調。
「我煮一周的飯,外加打掃房間、洗衣服。」她低聲下氣為奴。
可有人不屑一顧。
「一輛紅色跑車。」加以利誘。
單大小姐嗤之以鼻,她不會開車人盡皆知!再說眼前這位大姐寄生在別人家,怎麼付得起一輛法拉利的錢?嗯,嫁入龍族就有可能了。
思考良久,狄紅羅又說:「稻香村炸肉,大福源甜品供應一個月。」最後一招。
想也沒想,雙眼放光,口水成災。「成交。」單野薔一世英名全敗在嘴饞上。
「請講吧。」割地賠款,不平等條約簽訂,但狄紅羅的心情興奮、激動。
「她叫……」
有人豎起耳朵伸長脖子。
「方鶴滌。」
「請,請明確介紹。」額頭有汗。
「方圓的方,仙鶴的鶴,洗滌的滌,有疑問嗎?」
聽到這個名字,狄紅羅似失了魂,傻傻地跪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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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靄沉沉,陰霾瀰漫,清晨的墓園鴉雀無聲,沒有啼叫的鳥兒,沒有早來的蜻蜓。
多少年,匆匆瞬間;百年史,渺渺輕煙。人注定是拋向黃土的一具盒子,於荒煙蔓草中滋潤萬物之靈的土地。
人生竟不如一盤棋,棋的光輝經歷了歲月洗練,益加溢彩流光,十九重阡陌,交織成三百六十一星位,幻化出無窮玄機;而萬象的人生演繹的結局只有一種。
「媽媽,好久不見,睡得還好吧。」狄紅羅挽起長髮,一襲黑色褲裝。
「你一直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我至今深信不疑,卻沒料到連七歲的小男生都會被你迷住、戀上,而且一念二十餘載,說不定他的後半生也守著為你鍾情的那顆心。」抽吸鼻子,她快速以左手無名指拭去眼角的清淚。「爸爸去得早,你獨自撫養我,提早結束了愛情,犧牲這麼大,有人暗戀是很應該的。可你知道嗎?一直牽掛你的人是女兒所愛的,是女兒對未來的憧憬。」
一切都無法預知,這便是人生。
「沒事的,直的沒關係,既然你已跟父親在一起了,就讓女兒延續本應是你的愛吧!當作是人家愛你,你卻無以報答的補償如何?」笑得苦澀,但仍要笑下去,對於這個男人,她勢在必得。
龍冶冽啊,天意讓我遇見你,在我最美麗的時候,你為母親而落的淚、疼痛的心,就由我來償還吧,誰讓我愛上了你!
她轉身離去,留下孤單的墓碑靜靜地佇立嵐靄中,漸漸地有幾許雨絲飄落,將石碑沖洗得益發乾淨,碑上的刻字赫然是——先母方鶴滌,女狄紅羅泣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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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的確有許多突如其來的驚喜,但這也太驚喜了。狄紅羅導彈似的衝入別人的臥室,不理會慕歸鴻的抗議,將單野薔從他懷裡硬拖到客廳。
「他約我,龍冶冽約我耶,」她抓住單野薔的手探向自己的額頭,「快,測測我是不是在發燒。」
「也許是幻聽。」無情地拋下炸彈。
「他真的在下班前約我明天一同吃晚飯。」她急於認定這是事實。
「那你懷疑什麼?」
「他是不是策劃好了,決定追我?」笑得極盡所能的諂媚,等著有人肯定。
「策劃?冽又不是去搶銀行;而且,你不是正等他來追嗎?」這女人搞什麼!
「用腦袋想,想為什麼。」狄紅羅沒氣質地低吼。
單野薔有板有眼地分析道:「根據我單某人與他的多年交情判斷,冽是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可能是因為你在壽筵上幫忙重創了老爺子,所以心存感激,想要報答。」
「會不會以身相許?」她眼巴巴地。
「切勿得寸進尺,能約會已經很好了,你還妄想冽會當場求婚?」女人果真貪婪。
「向我求婚不好嗎?」狄紅羅不服氣地喳呼。
「很好,你光鮮亮麗、不可方物,美麗得體又有點笨,這種女人很搶手的。」
飄飄然的狄紅羅一聽「笨」字,美目倒豎。
單野薔安撫道:「別忙著發火,接受事實比較重要。平心而論,大多時候你是聰明沉著、心思縝密的,但某個時刻就會露出傻大姐式的招牌笑,一流頭腦也隨之當機。」狄紅羅是個怪女人,有時冰冷得像要凍死人,有時像人來瘋似的四處磨人,還會隨手抓過路人甲跟她跳兔子舞。
「我何時像你說的那樣?」一定是故意找碴。
「現在就是,智商低於零。不就一個約會嘛,瞧瞧你,折騰得四鄰不安。」單野薔如實陳述,僅將說話方式轉為容易接受的那種。
「我哪有?」狄紅羅咕噥,伸手撈過一個抱枕,夾在胸與兩腿間,很鬱悶。
「戀愛的人皆如此,沒什麼大不了。」
「冽也會這樣笨笨地?」他笨起來一定很可愛,她心中偷樂。
「不會,方鶴滌已是過去式,是冽一段珍貴回憶,但他是現實的人,絕不會死抓著往事委靡一輩子,教人擔心。」單野薔欣賞他的自制,自愛與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