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均仇站起來,拍拍沾上雪的衣擺,臉上的表情比昨日的風雪還要嚴酷,「我們得走了。這附近應該有個市鎮,中午前必須趕到。」
看著他突如其來的轉變,她不禁懷疑剛才和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他一直都是那個酷惡劣的人吧!
沈均仇毫不溫柔的將聶瑩瑩自雪堆中拉起,不待她站穩便拖著她走。他不能原諒自己任性的笑鬧,忘記她是聶家的人。在沈家二十五條人命的血債未得償之際,他竟然記憶忘情的沉淪在聶瑩瑩的巧笑嬌顏中,他甚至能夠聽到慘死的冤魂在向他大聲的吶喊!
行進的途中,兩人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一個小小的市鎮就出現在眼前,路旁的石碑寫著:堤河鎮。
沈均仇依舊拉著聶瑩瑩快步的前進,路人都紛紛駐足看著這兩個陌生人。這是個很小的村鎮,任何外地人進人都會起好奇。
「在這兒等著。」 沈均仇拉著她進人小鎮中唯一的客,吩咐店小二送上熱包子。和掌櫃交談幾句後,他便和掌一起離開了。
聶瑩瑩將熱呼呼的包子捧在手心中取暖,一個陌生的男靜悄悄的走到她身後。「請問是聶姑娘嗎?」
見聶瑩瑩不回答,他又放大了音量,「請問是聶姑娘?我是燕樓姑娘的朋友。」
聶瑩瑩懷疑的看著他,難道是杜燕樓安排來接應她的?都過了一天了,那人會等著嗎?可是除了杜燕樓安排的外,這裡不該有人知道她是誰才對。現下沈均仇又不在,不正是逃的大好機會嗎?
那人見她一直沒有反應,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認錯人了。本來那個聶姑娘該是昨天到的,況且這個女子好像有個男人跟著。他立刻說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快點頭呀!快叫住那個人呀!轟瑩瑩在心中對自己大叫,這是她能回家唯一的機會了,快呀!
然而她發現自己只是愣愣的看著那個人逐漸遠去,口中不曾發出任何聲音。
眼淚不知不覺的滴落,剛才在她決定要放聲叫回那人的時候,她突然想到這麼一叫,她就再也見不到沈均仇了……
她用力的擦拭眼角的淚,然而淚水卻止不住似的。她放棄了回家的機會,可能這輩子她再也見不到最疼她的爹爹和嬤嬤了,這值得嗎?
她一點都不明白自己的心!難道她想要證實昨天發生在小屋的事不是她的想像,想再次看見那個溫柔促狹的沈均仇。
她就這樣呆坐著,直到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回過神來。是沈均仇,他的肩上還多了一個包袱。
「該走了。」
客棧外傳來馬兒的嘶鳴聲,原來他用高價向掌櫃買下一匹馬。
一出客棧,沈均仇立刻抱她上馬,揮鞭揚長而去。
經過兩天馬不停蹄的趕睡之後,他們終於要人關了。
這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他們白天都在馬背上度過,晚上就沒投宿在小鎮的客棧。
聶瑩瑩常常能感受到沈均仇灼熱的視線定在她身上,但每當她看向他時,他又是一副譏消蔑視的面孔。
雖然他冷峻得教人害怕,但是當他遞給她一件遮風的棉襖時,她還是忍不住雀躍不已,他是惦記著她的。
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個地步?沈均仇懊悔的又向馬兒揮上幾鞭,不悅使得原就冰冷的有上更天寒霜。其實他已經確定他們擺脫了李同賜的追蹤,他早該放了聶瑩瑩,可是他卻違背了理智,將她留在身邊。
心念轉動問,一座紅頂碧瓦的巍峨建築出現在兩人面前。沈均仇勒馬停下,遙望高掛在城牆上的一塊匾額——天下第一關。
不論經過這裡多少次,這氣勢萬鈞的山海關總能教他震撼不已。這山海關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當年吳三葉怒髮衝冠為紅顏,打開了這天下第一關,也結束了由漢人統治的時代。
「這就是山海關?」 聶瑩瑩好不容易才從驚歎中醒過來。
「嗯。過了山海關就是滿人所奪來的天下了。」沈均仇解釋道。他能明瞭首次見到山海關時的震撼,「我們入關去!」他再次驅馬前進。
不多時,他們已經通過了城門,進入了不同於東北的世界。
「你看,」他指向高高矗立的山海關,「這海叫渤海,後面那片山便是燕山。」
隨著他的指示,聶瑩瑩看到山海關把南面白浪滔天的渤海和北面群峰攢簇的燕山連成一氣,這壯麗的景致是她前所未見,她心中有種莫名的感動。
「還有,那一道連綿不絕的城牆就是著名的萬里長城。」
聶瑩瑩無法回應半句,只見長城隨著山勢起伏,宛如一條游龍飛舞在萬山之中,陷沒於蒼茫天際,心中的感動又添一層。
過了許久,她才幽幽地道:「以前在書上看見古人描寫山海關『萬頃洪濤觀不盡,千尋絕壁渡應難。』那時我總不瞭解,如今一看才知古人所言不假。」
沈均仇點點頭表示贊同,「我第一次見到山海關時也有同你一樣的想法。我們真是太渺小了。」
他們在城內的客棧稍作停留後,沈均仇又急急上馬趕往京城。一路上兩人雖然依舊不說話,但是矛盾的情感卻在彼此的心中翻滾,似冷又似熱,似愁又似喜,這一切對兩從而言都太陌生了。
不過一天的行程,他們便進人了繁榮富麗的北京城。聶瑩瑩睜大眼睛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麼熱鬧的地方。
沈均仇片刻不停留的趕往城南的蘭桂胡同,很快的,京園坊大大的店招就在前方搖晃。
「大爺要住宿?吃飯?」一個夥計忙著出來招呼。
「都要,先給我一間上房。」沈均仇將聶瑩瑩抱下,然後將韁繩遞給夥計。
「大爺、夫人一間上房!」那個夥計大聲的朝裡邊喊,馬上就有一個小童出現,準備領他們進去。
聶瑩瑩微微紅了臉,這幾天他們一直是形影不離的,即使夜裡休息也是同房共寢。不過沈均仇倒是非常遵守自己的許諾,沒有再碰過她。
客棧房間的擺設十分簡樸,但是與他們之前所住宿過的地方比起來,這裡稱得上很舒適了。
沈均仇拿出一些碎銀打發小童,一邊交代道:「請你幫我查查有沒有一個叫餚風的人住進來,若有,請他來找我。
小童用力的點頭,一副「萬事包在我身上」的表情,然後就一溜煙的跑去辦事了。
聶瑩瑩望著沈均仇的背影,心中不安的想著,他到底要做什麼?他準備拿她怎麼辦?
「你休息一會兒吧!」她一定累壞了!難得她一路上沒有吭過半句,如果她吵鬧的話,說不定他就會厭煩的放走她,可是她沒有。
她在床沿坐下,一雙澄澈的明眸依舊盯著他,「你要放我走了嗎?」
他斜睇著她,身體有些僵硬,「如果我不放你走呢!」
「那你打算把我怎麼辦?」她的聲音中帶有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期盼。
沈均仇怔住了,他尚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只是不顧開始的把她留在身邊,從沒想過往後的事。
☆☆☆
一陣敲門聲打破了瀰漫在兩人間異樣的氣氛,沈均仇走過去應門。
「你總算到了!到底發生什麼事……」餚風的聲音在見到坐在床上的聶瑩瑩後倏然消失。
「我們出去談。」沈均仇拉著餚風走出房間,在飯堂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在店小二招呼過他們後,餚風終於忍不住開口,「你當真把聶姑娘帶來了!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這是我的事,你別管。」
又來了!只要是不想談的事,他就連多說一句都嫌累。餚風無奈的想。
「好吧!那你總可以告訴我到京城的目的,我們總不會只是來玩玩的吧?」在等待沈均仇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大略的遊覽整個京師,這裡的繁華熱鬧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你知道聶雄天的生意是以棉花為主的吧!而他所販賣的棉花,十之八九都運送到京城。」
餚風點頭,但是他卻不明白沈均仇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
「幾年前我到過京城,無意間買下一間即將倒閉的織染廠,沒想到今日會派上用場。」
餚風愈聽愈糊塗,織染場跟聶雄天有什麼關係?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既然我現在無法殺了聶雄天,我大可以奪走他的!我要整垮他,然後再親手殺了他,這樣我復仇的樂趣會增添數倍。」沈均仇殘酷的說著,陰整的臉龐有抹森冷的笑。
「你要怎麼做?」
「明天我會找來負責織染場的劉順,他就是原來的老闆,當初因為一時資金周轉不來陷入窘境,我見他頗有能力便助他一把。如今看來我的眼光沒錯,興記織染的生意愈來愈好,目前京城在布莊的布料有十分之一是興記供應的。我打算將這些年來奪得的錢財投人興記,然後把布料的供應量提升到十分之二,相信這個數字絕對能吸引聶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