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攪了攪鍋內的小米粥,頓時香氣四溢,使得聶瑩瑩更加專注於鍋內的食物。
「再等一會兒就可以吃了。」他突發善心的安慰望穿秋水的她。
隔著氤氳的熱氣,她的注意力不經意地移轉到沈均仇身上。
不知是因為火光照耀還是專煮食的關係,他臉上原本有的線條柔和許多,現在的他看來不但無害,而且友善。聶瑩瑩抬頭偷偷的凝視他,他剛毅的面容此刻顯得格外俊朗迷人。
聶瑩瑩,你怎麼了?她在心中暗暗斥責自己,怎麼可以這麼恬不知恥的盯著男人看?更何況他還是恨之入骨的人!她討厭自己莫名的心慌,像是有人攪亂了一泓不興漣漪的湖水。
她強迫自己別開目光,然而在碗香噴噴、熱騰騰的甜薯小米粥已經擺在她面前。
「吃吧!」他又切了半片乾肉到她碗裡。
為什麼老天爺總是這麼折磨人?她不該接受他的任何東西,即使是食物也一樣。
當她的腦袋倔強的維護自尊時,她的手卻已經違反理智,小心翼翼的端起碗筷,夾起一塊甜薯放進嘴巴。
「好甜!」 她露出一朵滿足的笑容。
沈均仇手中的碗差點摔到地上,這種最普遍的粗食竟會讓她大呼好吃,可見她是餓壞了。然而真正教他失魂的,是她首次在他面前展現的笑顏。
「你不吃嗎?」她好不容易放下碗筷,盯著鍋裡最後一碗粥,再看看沈均仇。
「你吃吧!我吃飽了。」他佯裝漠然,眼中卻遮掩不住輕笑。
「真的嗎?」她看了他可疑的表情,又看看鍋子。
沈均仇不發一言的拿走她的碗,將剩餘的粥全部盛在碗裡之後遞給她,「吃完它。」
聶瑩瑩紅著臉接過,不久又是一副高興滿足的模樣。沈均仇暗咒一聲,他一點不喜歡自己這個近乎寵溺的舉動,可是管他的!現在他只想好好的欣賞她的笑容。
屋外凜冽的寒風呼嘯著,這間小屋不但隔絕了外面的風雪,好像將他們之間的仇恨暫時在外頭。他們很在默契的不去觸及彼此的仇恨,默默的享受著瀰漫在兩人間難得的溫馨。
享用完畢一生最美好的的餐後,聶瑩瑩看著沈均仇俐落的收拾碗筷,然後又加了些乾柴到火堆裡去。
「謝謝。」她僵硬的吐出這兩個字,對綁架自己的惡人道謝真是十二萬分彆扭的事。
他置若罔聞,只是拿起一根木條,面無表情的翻動柴火。
「我想,我該謝謝你救了我。」再說謝字似乎簡單了些。
沈均仇一想起這件事,一股憤怒又湧上心頭。他氣自己竟然在看到她跳水時感到害怕,而他甚至連猶豫一下都沒有,就跟著跳下冰冷的溪水中。
他又生氣了!
聶瑩瑩轉過頭去,不敢面對他,「我不是存心要跳水的。我是被你嚇了一跳,才不小心掉下去的。」
雖然她曾多次興起求死的念頭,然而一旦真正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後,她才慶幸自己能繼續活在人間。
沈均仇淡漠的臉上忽然出現一抹捉弄的笑容,「你大概是命中犯水。下回想逃,最好找個離水邊遠遠的地方。」他憶及她也曾在山神廟旁的水池溺水過。
「你……」她轉回頭,紅著臉瞪視他,語不成句。
「怎麼,想起了什麼嗎?」他的笑容愈發擴大,原來卸多冷酷面具後的他也懂得促狹。
「如果不是你不肯放我走,我也不至於選在這冰天雪地裡逃跑。如果不是你那件愚蠢的黑衣,你就不可能發現我,我也就不會掉到水裡!你不知道衣服除了黑色外,還其他顏色嗎?」她愈說愈氣憤。
敢情她是將所有的罪過全推給他和他的衣服了?他原本只是低著頭問笑,最後終於忍不住的放聲大笑。
「你還笑!你倒是說說看,你為什麼只穿黑色衣服?你以為黑色很美嗎?」聶瑩瑩漲紅了臉,執意要他給她一個回答。
沈均仇輕咳兩聲,好不容易止住笑,正經的說:「黑色耐髒。」
什麼?她錯愕的看著他,就因為這個簡單的理由,就毀了她逃亡計劃?
她快氣昏頭了,「你這個真是可惡到極點了!」她第一個反應便是拿起身邊的繡鞋,往他臉上丟過去。
沈均仇輕鬆的躲開,「原來聶大小姐有愛丟東西的嗜好。」
「對!專丟你這種壞人!」她賭氣的說,晶亮的眸子裡除了怒氣之外,似乎還摻雜了些許笑意。原來隨心所欲的笑是這麼有趣。
「那你可得多練習!否則依你的丟法,要丟到我這種壞人,你這輩子是無望了。」他煞有介事的給她忠告。
聶瑩瑩氣極了,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扔東西出氣,卻偏偏碰上一個不知配合,還恥笑她的人。她爬近沈均仇身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掄起粉拳,重重的捶打在他身上,他呆愣了一會兒,全然沒料到她會有這種舉動。
食髓知味的她準備再次揚拳一吐怨氣,然而沈均仇微微一側,促住她正要揮下的手,她剛好與他撲個滿懷。
「沒想到你不但喜歡丟東西,還喜歡打人,這可不是個大家閨秀該有的舉動。」
低沉的笑聲自她頭頂傳來,她滿腔的怒火突然轉變成開懷的笑聲自口中逸出。「從小我的奶媽就不斷嘮叨著女孩子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要是她看到我這麼不端莊的樣子,一定又要到我娘的牌位前痛哭流涕一番了。」她倚在他懷中,仍止不住輕笑。
沈均仇不安地動了動,她的馨香隱隱地傳至鼻端,不斷刺激他的神經,雪白的身子在單薄的褻衣下若隱若現。他勉強克制住內心的悸動,將她的身子扶正,「睡吧,很晚了!」
聶瑩瑩這才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行為是多麼的放縱,她捉緊衣服遮掩裸露的胸口,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沈均仇站起來,拿起已經烘乾的衣服,然後走回她身邊坐下,將衣服披蓋在兩人身上。
她驚訝地瞪視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你若不想凍死,就乖乖的待在我身邊。」說完他便躺下,隨即閉上眼睛。唉,他還是捨不下她的軟玉溫香。
聶瑩瑩看了看冰冷的另一角,又看向似乎已經沉睡的沈均仇,決定暫時放棄成見,避免碰觸他的身體,小心地躺了下來。
一日的睏倦襲來,她愈睡愈沉,依偎著身旁暖和的身體,她有種舒適的安全感。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奇異的搔癢從她耳畔傳來,溫柔的話語令她無法分清是夢或是真實。
「聶……瑩瑩,你睡著了嗎?」
「嗯。」她依舊閉著眼睛,不願掙脫那舒適溫暖。
沈均仇側起身,一隻手臂貼上她背後撫摸如絲的秀髮,嘴唇輕靠她的耳際低哺,「瑩瑩,除非你想重蹈覆轍,否則你最好移開身子——至少保持適當的距離。」
她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整個人蜷縮在他懷裡,他的下巴剛好頂住她的頭頂。
「對不起。」她尷尬的迅速轉身,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現在他們兩人都清醒了,神經緊繃如在弦之矢,直到黎明。
☆☆☆
風雪一直持續到第二天近午才停止,林內積雪盈尺,沈均仇困難的推開被積雪擋住的木門,燦爛的陽光頓時灑落滿室。
聶瑩瑩跟隨沈均仇走出木屋,照耀在雪上的陽光掃射出晶瑩的銀色光芒,讓人恍如置身朦朧縹緲的仙境之中。
展開雙臂,她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陽光在她身上形成一圈光暈,她優遊自得的享受這難得的美景。
突然,一個結實的雪球飛來,在她的後背爆裂成碎冰,她嚇得立刻回頭,看見不遠處的沈均仇咧出一個好大的笑容,手中還拿著另一個雪球。
「你做什麼?」她偏著頭,不解他奇怪的舉動。
「啊!是你呀!我以為看到仙女呢,所以才想拿雪球把她打下來的。」他毫不隱藏自己的笑意,她的樣子有趣極了。
明白他在逗弄自己後,她也不甘示弱的依樣畫葫蘆,堆起腳下的雪,不懷好意的盯著他,「你不是說我若想丟你這種壞人,很多練練嗎?現在正好!」不待說完,她便毫不留情的拿起雪球朝他仍過去。
雪地上交映著兩個影子,不絕於耳的笑聲在空曠的林中迴盪,直到聶瑩瑩笑得不支例地,宣告投降。
沈均仇看著她和陽光般燦爛的笑靨,一時不察,竟也跌個大跤,兩人相視一眼,開懷的笑聲再度棄斥林中。
「好久不曾玩雪了。我小的時候最喜歡和我爹娘在林子裡打雪仗了。」他的臉上泛起幸福的光彩,兒時的回憶在他腦海中湧現。
「你真幸福!小時候只要我一玩雪,爹爹就會大聲的斥責。他就是不肯讓我玩雪,怕我病著。」她露出羨慕的眼光。
快樂的魔咒在一瞬間被打破了,沈均仇的笑臉凝起一層寒霜,聶瑩瑩也逐漸斂去笑容,冷凝的氣氛籠罩在兩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