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既為儂死,獨生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長風想到那首詩,再看見湘兒臉上淒絕的表情,不禁心驚肉跳。
「湘兒,我不准你那麼想!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湘兒若是失去師兄,就跟死了沒兩樣。」
「湘兒,你別這麼說。」長風心痛如絞,「別讓我對不起師父,否則九泉之下,我無顏見他老人家的。」
「師兄何必擔心,湘兒沒有尋死的意思。更何況那許尉峰可能已經另娶他人,到時候湘兒就可以永遠跟師兄在一起了。」
長風怔仲著,可是問題就在於那許尉峰也有可能還在等蕭湘。
「湘兒,答應我,就算那許尉峰還未成親,你也不可以尋死。」
蕭湘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後,微笑道:「我答應你。反正不管怎樣,他都會娶別人。」
蕭湘臉上的固執,讓他悚然一驚。她的一往情深,讓長風想起宋采薇對他的下毒加害。湘兒該不會像采薇那樣偏激吧?
「他怎麼會娶別人?」
「世間女子這麼多,我不嫁他,他自然會娶別人。一到金陵,我就要告訴他,我不喜歡他,只喜歡師兄。」蕭湘天真地說。
「湘兒……」長風歎了口氣,慚愧自己竟然把湘兒想成采薇那樣。可是他也不能任由湘兒這樣胡言亂語,她並不明白這世間對女子的不公平。她若敢這麼說,只怕會被人當成淫穢的女子。
「湘兒,這件事交由師兄來處理,我不准你胡說八道。」
「師兄要怎麼處理?」她好奇地問。
「這……我一時還沒想到,總之,你絕不能這樣跟人家說。」
「為什麼?」
又來了!長風的眼睛朝天上看了一會兒,才讓眼光回到蕭湘臉上。「因為這樣有逾婦德。湘兒,一個女孩子不能隨便開口說喜歡誰,或是不喜歡誰;也不能說想要嫁給誰,或是不嫁誰,明白嗎?」
蕭湘望著他臉上嚴厲的表情良久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好,我們回去了。」長風將蕭湘從地上扶起,她一起身,又賴在他懷襄。
「湘兒,你不能這樣隨便靠在男人的懷裡。」
「可是湘兒好冷,而且剛才你就抱了我。」她委屈萬分地說。
「剛才是剛才,現在不行。」長風威嚴地推開她。
「為什麼?」蕭湘惱怒地道。
「因為……」他有些口乾舌燥起來,望著她嘟起的紅唇,心中那股慾望又開始蠢蠢欲動。
「因為那會讓我想吻你。」他沙啞地道。
「那你吻啊,我又沒有不許你吻。」她嬌羞地笑道。
「我不能!」他吼道,「一對男女沒成親前,不能這樣摟摟抱抱、又親又吻的。以後你不可以再抱我!」
「不抱就不抱,我冷死算了!」蕭湘跺了跺腳,奔向梅林外,但才跑了幾步,就被長風抱住。
「你不是要冷死我嗎?還抱我幹嘛?」她掙扎地叫道。
「湘兒,別任性了。」長風歎了口氣哄她道:「師兄就抱你這回,下次真的不行。你是個大姑娘了,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樣被人抱來抱去。」
蕭湘不吭聲,停止掙扎,靠在他懷裡取暖,將冰冷的小手直往他胸前縮著。
「湘兒,我們回去了好不好?」他低聲下氣地求道,「我買了一些燈籠要給你玩,晚上我帶你到城裡猜燈謎。」
「到城裡猜燈謎?」她亮晶晶的眼睛燃起興奮的火花,「好,可是我要先摘一些梅花才回去。」
長風在蕭湘的指揮下,替她摘了些紅梅和白梅,然後一手捧著梅枝,一手拉著蕭湘,沿著來時路往回走。
沿途她都很安靜,唇邊帶著輕笑,小手緊緊拉住長風,展現出父喪後頭一次的好心情。
然而長風的心情卻是沉重的,他既不願辜負蕭湘,又不能有違師恩,一顆心在情感與理智間拉扯。可是不管他如何選擇,他都必須將蕭湘帶往金陵,親手將血玉鐲交還給許家,這是師父最後的遣命,他一定要辦到。
隔天蕭湘因為風寒而發高燒,原本就嬌弱的身子,當然抵受不住冷風貫體。長風親自為她把脈施針,吃了幾帖藥方,蕭湘終於高燒盡退,逐漸康復起來。
考慮到蕭湘的嬌弱,長風和蕭福商量著該如何安排到金陵的旅程。他們初步決定此行的成員,自然是蕭湘、蓮娃、長風和蕭福。這雖然是相當精簡完美的決議,卻有人反對。首先反對的是福嬸,她認為蓮娃年幼,不足以照顧蕭湘,堅持要親身隨侍。接下來菱歌也有意見,表面上是擔心嚴父慈母的身體,實際則是捨不得心上人蓮娃。因此成員方面又多加了兩人,而蕭樂夫妻則被安排留守家中。
時間定在二月中旬,那時春暖花開,氣候也較宜人。他們打算從泰安出發,走陸路南下曲阜,到了徐州再改走水路,直奔金陵。
行程決定之後,再來就是採辦路上所需的物品。長風知道蕭家不過小康,只怕添購不起馬車之類的設備,他考慮了一下,決定返回關家的泰山別館。
別館裡的執事常德一見少主人平安歸來,驚喜交加地說不出話來,長風命他準備馬車和六匹良駒,另外寫了封信報平安。
他並沒有將采薇害他的事稟告父親,決定等他和蕭湘從金陵返家後,再處理這件事。
二月二十,他帶著蕭湘一行人上路,由蕭福負責駕車,他和菱歌兩人前後護衛,開始南下之旅。
這是蕭湘懂事以來的第一趟遠行,她和蓮娃就像兩隻吱吱喳喳的麻雀般,一會兒對馬車內的豪華設備感到好奇,一會兒又對車外的風景指指點點。
到了第一站曲阜時,長風特地停下來帶著蕭湘參觀孔子的遺跡。她披了一件他為她添購的雪白狐皮披風,以抵擋初春的寒意。
長風擁著她的嬌軀,在雄偉的古跡中穿梭,向她低聲講解孔廟的歷史。蕭湘柔順地依偎著他,讓長風有種幸福的錯覺,然而他知道在未解決許、蕭兩家的婚約之前,他們永遠沒有真正的幸福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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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無日月,寒盡不知年。
古振塘待在山洞中參詳石壁上的劍術,餓了就摘洞外的果實、捕食林中的鳥獸,累了則隨意躺在地上憩息,渾不知歲月的流轉。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只知道天氣暖了又變涼,接著枯葉落,新芽出,寒意褪盡,漸漸又有了暖意。石壁上的最後一招萬象回春,在他手中的枯枝施展下,盡掃嚴冬寒意,發出足以融雪的炎陽熱度,使得仍然含苞的春花,在剎那間綻放出五顏六色的花朵,寂寂的空谷霎時變得春色宜人。
古振塘丟下手中的枯枝,深吸著大自然的氣息。自從有一次他持手中青鋒演練石壁上的劍招而誤傷猿猴後,就改以樹枝習劍。在這座山谷住久了,使他對谷中的一草—木皆有了深厚的感情,因而更懂得愛物惜物。
而今,在他即將離開之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戀戀難捨的感情。也許等到事情辦完了,他會再回來這裡隱居。
他喟然長歎,回到洞內朝石壁拜了幾拜,然後摩挲著壁上最裡端的一排小字,上面記載著劃刻劍招的前輩事跡。一位隋唐時代的異人,因避世而隱居於此,但最後為俗務纏身,而不得不出谷,遂刻下劍招,留贈有緣人。隋唐迄今數百年來,不知是否有像他這樣的有緣之人習得劍招?古振塘搖了搖頭,闖蕩江湖多年,卻未曾聽聞武林中有人使用過炎劍這類的劍術,想來是此地太過隱蔽,除了猿猴外,尚無人到過。
古振塘心中興起一股寂寥的感覺,如果關長風還活著就好了,必能與他切磋劍術,可階他已不在人世。
那一日他沿著泰山絕壁一路尋找,卻連關長風的屍首都找不著。後來見到關家的人搜索泰山,他暫時不願與他們碰面,於是盡揀險峻的山道而行,因而闖入古洞。現在該是他離開的時候了,他覺得自己欠關家一個解釋,不管關老爺子肯不肯原諒他,他都必須將心中的疑惑澄清,還關長風一個公道。
翌日清晨,古振塘離開他住了八個月的山洞,當他抵達泰山下的泰安打尖時,卻意外地聽到一個令他既驚且喜的消息——關長風沒死。
是的,關長風沒死的消息已像滾雪球般,自泰安滾向武林,同時也滾向天津的飛雲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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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從泰安用快馬傳回的信柬,直接由總管聶雲天手中送交莊主關山。
信封上熟悉的勁逸筆跡,讓關山激動得老淚縱橫,雙手顫抖地拆開信柬,信中的內容教他又喜又悲。
「莊主,是少主人的筆跡嗎?」聶雲天激動地問。
關山凝重地點了點頭,喟歎出聲。
「莊主為何歎氣?莫非少主人……」
「唉!風兒沒事,是我的好友蕭暮雨……」關山忍不住滴下英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