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將軍怎麼了?」
「他在去年十月底病逝,枉我與他相交一場,竟然連這最後一面都見不著……」
聶雲天默然不語,遙想當年蕭暮雨和莊主並轡沙場,豪氣干雲的英姿;而今哲人已萎,也難怪莊主黯然神傷。
正當兩人陷入追思好友的悲淒中時,孟書像陣旋風般地衝了進來。
「爹,有大哥的消息了嗎?」他興奮地問,卻在看到父親和聶雲天滿臉的哀淒時,心中興起不祥之感。
「孟書,你怎麼知道的?」關山拭了拭淚問。
「孩兒……孩兒是聽信差說的,說泰安方面有大哥的消息。爹,到底是怎麼回事?您跟聶總管為何這麼傷心?」孟書恐慌地問。
「二公子先別急,少主人平安無事,是……是莊主的至交蕭將軍過世了。」
「蕭將軍?」孟書驚訝極了,猛然想起父親曾提過這位生平至交的事跡。「蕭將軍不是已退隱多年?」
「沒錯。」關山沉痛地說:「去年我在泰安接到他的信時,還在慶幸多虧有他風兒才能活命,沒想到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卻已天人永隔。早知如此,當時就算搜遍泰安縣城,我也要找到蕭暮雨。」
「爹當時就知道大哥還在人間?」孟書訝異地問。
「是的,只是當時……你蕭叔父的信中似乎暗示長風暫時不欲與我們見面,所以……唉!我當時秘而不宣,不不料……」關山眼中複雜的神色,令孟書感到疑惑。
「大哥為什麼不想見我們?他該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他啊。」
「少主人在信上沒有說明嗎?」聶雲天好奇地問。
「沒有。」關山搖了搖頭,「他只說要照師父的遺命,送師妹蕭湘到金陵轉交一樣東西給右都副御史。」
「許大人?」聶雲天訝異不已,他曾從蕭福口中得知蕭暮雨和許庭江交情匪淺,沒想到臨終之際仍掛念好友。「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竟然需要蕭家小姐親手轉交?」
「風兒在信中沒有說明,想必是很重要的東西。」
「大哥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他說此事一了,會先送湘兒返回泰安,再回莊跟我商議湘兒的事。」關山眉頭微蹙,從長於來信的字裡行間,他可以看出長風對這位師妹似乎有頗不尋常的感情。
「少主人可能是憐惜蕭家小姐頓失依怙,所以打算把她接回家中照顧。」
「那也是應該的。」關山歎了口氣,其實這幾個月來他也看出孟書和采薇的親密,才想起長風在莊裡時,和這個未婚妻的關係似乎冷淡了些。而如果事情真如他的猜測,又該如何處理這段感情糾紛?他倒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但就怕師弟……
面對父親又是歎氣又是蹙眉的表情,孟書感到一頭霧水。大哥尚在人間,應該是天大的好消息,怎麼爹還是愁眉不展?
「我決定趕到泰安拜祭暮雨。雲天,你去準備一下。對了,凱臣不是在徐州嗎?長風要在徐州改走水路,你通知他在路上跟長風會合。」
「我這就去辦。」
聶雲天離開後,孟書急忙問道:「爹,要孩兒陪您到泰安嗎?」
「你想去找你大哥,對不對?」
「是呀,孩兒十分想念大哥,真想立刻見到他。」其實孟書心中固然惦念著兄長,同時也想確定大哥是否仍願成全他和采薇。
「好吧,路上要小心。」關山心情複雜地拍了拍兒子的肩,「你先到你娘那裡告訴她長風平安的消息。」
孟書向父親告退後,立刻到雙親所居的竹園。他娘駱氏正和采薇在園中品茗聊天。
駱氏一聽見繼子平安的消息,立刻到佛堂感謝神明保佑,采薇則臉色發白,顯些將手中的杯子打破。
「采薇,你不舒服嗎?」孟書關心地問。
「不……」她搖了搖頭,一手揉著太陽穴,「只是頭有點疼。」
「我扶你回房休息。」
「不用了。」她搖著頭勉強露出笑容,「你說你要去找他?」
「是呀,爹已經答應我了。」他將采薇冰冷的小手合在掌心中,「采薇,你別擔心。見到大哥後,我會跟大哥再提一次我們的事,我相信他一定會很願意成全我們的。」
不,你不能去找他!采薇在心中驚慌地說。
雖然關長風沒在信上提起她害他的事,但這不表示他沒懷疑她,他可能只是無法確定而已。她絕不能讓他們兄弟碰面,讓長風破壞她在孟書心中的地位。
她蹙緊雙眉,咬住下唇思索著。
「采薇,你怎麼了?你不高興大哥還活著嗎?」
「不,怎麼會呢?」她勉強笑道:「我只是太驚訝了。」
「那就好。」孟書開懷地說:「我打算明天就出發。沿著大運河乘船而下,快的話,說不走可以趕在大哥前頭。對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去?」
「不,我還是留在這裡陪伴伯母好了。」她溫婉地說。
「好,那你就留在莊裡等我的好消息。」
孟書瞼上真摯的笑容,讓采薇心中隱隱作痛。
二十一歲的孟書,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般,把世間的事看得太容易。他認為他可以輕易地說服關長風、她爹,還有關師伯解除婚約,卻不知道他們即將背負的罪名。
她父親宋義,會把地這個不貞的女兒趕出家門,而孟書可能會被人嗤笑不義。她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這樣,這是他們這個時代的悲劇,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在她和孟書身上。她必須要救自己,救孟書,所以關長風就一定得死。
第10章
濟南府外的山神廟,仍如往常般詭異可怕。雖然這是個美麗的春天夜晚,黑幕中有明亮的月光,然而一股陰森的氣氛,仍籠罩住山神廟內外。
宋采薇已經在廟裡等待很久了,她身著緊身黑衣的窈窕身影不安地在廟內來回踱步。她趕了好幾天的路,就希望能趕上這個大凶日,可是為什麼她等待的人卻還沒有來呢?
正當她不耐煩時,寂靜的夜色中傳來幾聲鴉啼,她吁了口氣,知道她等的人即將出現。
他就像前幾次一樣從黑暗中走出來,采薇已不再感到害怕,反而有種同謀的親切感。
「恐怕又要讓你再度感到失望。」冰冷的語調中聽不出一絲遺憾,她聳聳肩,彷彿已習慣他道歉的方式。
「仍然找不到古振塘嗎?」
「他就像從世間消失了一般。」
「沒關係,我現在顧不了他了。」
「你要我退還銀子?」他的聲音隱含著一絲憤怒,並不是心疼到手的銀兩,而是對他生平第一次無法完成買賣感到惱怒。
「不,我要換個目標。」
烏鴉默然無語,他的僱主從未更換過目標,因為無此必要。烏鴉沒有失過手,總能在限期之內完成任務。可是這—次他卻失手了,連目標的行蹤都無法掌握,他甚至懷疑古振塘可能已不在人間。
「是誰?」他對能讓黑衣女子如此沉不住氣的目標感到好奇。他生平見過不少僱主,大部分都是男人,鮮少有像黑衣女郎如此年輕的女子。她的沉穩、冷靜更甚於男子,曾令他暗暗佩服。前次她要殺古振塘時,雖然神情緊張,但仍能維持住冷靜的外表,他猜測那必定是地第一次找殺手。而這一次她的表情大相逕庭,多了一份迫切的危險,顯現出渴切除去對方的嗜血感覺。
「關長風。」
烏鴉心中—檁,暗暗猜測起黑衣女郎的身份。一個想殺占振塘和關長風的女子,來歷必定不凡。
古振塘和關長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男子,但在武林中卻有著相同的名聲。他們從來沒敗過,而且雙雙在泰山之役失蹤。江湖傳說他們兩敗俱傷,埋屍泰山,可是關家的人卻沒找到任何一人的屍首。而今關長風復出,古振塘的生死之謎就更啟人疑竇了。
「那古振塘呢?」
「他對我已不重要。」
烏鴉重新評估情勢,他現在敢肯定黑衣女郎和古振塘、關長風並沒有什麼恩怨,倒可能是利益衝突。他突然對眼前的女人感到心寒,一個為利益而殺人的女子,比什麼都還要可怕。
「你不必花時間去查閱長風的下落,他應該已經到徐州了。他會走水路直奔金陵,你可以在沿途擊殺他。不過你必須要小心,他可能會有關家的人保護。」
如果他殺得了關長風,當然沒必要去擔心關家的人。關長風號稱關內第一高手,但是烏鴉並不擔心這點。他們是殺手組織,講究的是暗殺技巧,而不是明刀明槍的實幹。就算他是天下第二高手,也不見得能擋得過殺手的狙擊。
「這是一斛明珠,」采薇拿出腋下夾著的木箱,「我知道關長風更難下手。我希望你親自出馬,而且要做得天衣無縫。」
「你希望他怎麼死?」烏鴉接住她丟過來的木箱問道。
「我不在乎他怎麼死,只要能殺死他就行了。」采薇暴躁地說,突然對整件事情厭惡至極,恨不能立即除去眼中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