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許家大小歡天喜地的謝恩。
「許大人,恭喜了。」
許庭江接過聖旨後,滿臉訝異地問:「何公公,聖上怎麼會知道小兒和杜家千金的事?」
「許大人有所不知。狀元郎奪魁之作「安邦定國策」深受安平伯青睞,所以進宮求杜娘娘做媒,皇上才會下旨賜婚的。」
「原來如此。公公一路辛苦了,還請上座奉茶。」
「不用了,咱家還得回宮覆旨呢!」
送走何公公一行人後,許夫人得意洋洋地說:「你不是不肯嗎?皇上下旨還不是得遵從!多虧老天爺保佑,讓安平伯欣賞咱們家峰兒,否則我的喉嚨說啞了,也沒人理會。」
「夫人,就算老夫錯了,行不行?」許庭江歎了口氣,逕自離開前廳。
許夫人原本還想追上去計較,卻被兒於拉住。
「娘,您就別跟爹計較了。」許尉峰喜孜孜地說。
「現在臉上可有笑容了,沒想到皇上一道聖旨,就把我兒子的笑容給找回來了。」許夫人捏了捏兒子的臉頰,取笑道。
「娘,您別顯著取笑峰兒嘛,不知道娘打算何時到杜家下聘?」
「急成這樣,還真是男大不中留呢!」許夫人笑咪咪地說:「別急,娘這就去跟你爹商量個日子。」
「謝謝娘。」許尉峰這幾個月來被相思所苦惱的愁眉終於豁然開朗,想到再過些日子就可以把那位溫婉美麗的意中人娶回家,就忍不住咧開嘴,得意地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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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在中秋夜病倒後一個月以來,蕭暮雨的病勢一直沒有起色。蕭湘和長風日夜服侍,試盡所有的藥方,仍治癒不了他的病。
蕭暮雨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但仍勉強支撐,指導女兒下針用藥,希望能再苟喘些時日。他人雖在病床上,對關長風的教導卻毫不放鬆,要愛徒加緊研讀他親手所著的醫書和雜學手記,若有不懂的地方就隨時教授講解。
長風眼見師父日漸消瘦慘白,心中雖然著急,卻無能為力。每次師父一哮喘,湘兒的臉色就變得跟師父一樣蒼白,他深知湘兒的憂慮,卻無能替她分擔,
「湘兒,夜已深,你先去休息,讓我陪師父就行了。」長風走近師父的病榻,柔聲地對坐在一旁打盹的蕭湘說。
「不用了,師兄。其實這些日子你比湘兒更累,還是你去休息吧。」
「湘兒,師兄內力深厚,只要打打坐就可以精神百倍。倒是你這麼嬌弱,萬一累壞了,誰來照顧師父呢?」
「我……我還撐得住。」蕭湘倔強地說。
「湘兒,別逞強好不好?我知道你擔心師父,但這幾天來,你為了照顧師父,吃沒吃好,睡不安枕,瘦了很多。師父雖然嘴裡沒說,但我看得出來,他很擔心你的。」
「師兄。」蕭湘噙著眼淚,投入長風懷中低泣。
「噓……別難過了,要不然會把師父給吵醒的。」長風輕撫著蕭湘蒼白的臉頰,心疼地發現她眼睛上的黑眼圈,和凹陷的雙頰。
「湘兒,聽師兄的話,好好睡一覺。」
「可是……可是湘兒害怕。」
「湘兒怕什麼呢?」
「湘兒怕這麼一睡,就看不到爹了!」蕭湘忍住心中的悲痛,低泣道。
「湘兒。」長風將她摟緊在懷中安慰,沒想到師父的病勢竟然如此沉重,讓湘兒擔心成這樣。
「要不然湘兒靠在師兄的懷裡休息一下,若師父有什麼事,師兄一定會叫醒你的,好不好?」
蕭湘張著迷濛的淚眼點了點頭。長風在地上撲好蓆子和被子,靠著牆壁盤坐,蕭湘枕著他的胸膛閉上眼睛。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長風由蕭湘均勻平緩的呼吸聲,判斷出她已沉人夢鄉。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走出房間,向睡在外間的菱歌打了個手勢,要他照應裡頭的蕭暮雨後,抱著蕭湘回到她的房間。
坐在蕭湘房裡打盹的蓮娃,一看見小姐回房,立刻鋪床整被。長風將湘兒放到床上,誰知才一沾枕,她就醒了過來。
「師兄……」蕭湘在迷迷糊糊中看見長風起身準備離去,著急地抓向他的手。
那只白嫩的小手緊緊扯住他的袖子,長風遲疑了一下,坐回床上安撫她。
「湘兒,乖乖睡覺好不好?」
蕭湘倔強地搖了搖頭,想要起身,長風只好將她按回床上。
「湘兒,聽話好嗎?你乖乖睡覺,明天就有精神照顧師父了。」
「可是湘兒怕再也看不見爹爹了。」蕭湘哽咽道。
「怎麼會呢?」長風放柔聲音安慰,「師兄保證師父一定會沒事的,湘兒放心好了。」
「娘過世時,爹也是這麼說的。可是湘兒一醒來,娘就走了。」蕭湘哇地一聲撲人長風的懷裡痛哭失聲。
「湘兒……」長風心痛如絞,他雖自幼喪母,但並未真實地感受過喪母之痛,畢竟一個嬰兒是無法體會出這種深切的悲傷;可是師母過世時,湘兒已然懂事了,一個五歲的孩子,突然遭逢喪母的打擊,心中的創痛可想而知。如今慈父又病危,教這個可憐的弱女如何承受得住?
「小姐,你別難過了,老爺一定不會有事的。」一旁的蓮娃絞了條手絹遞到蕭湘面前。
長風替蕭湘接過來,溫柔地幫她拭淚。
「湘兒,師兄保證你睡醒後,師父會好好活著等湘兒的。現在別哭了,瞧你把眼睛哭得又紅又腫的,師父明天見到了,會心疼的。」
「師兄,我的眼睛真的很腫嗎?」蕭湘著急地抹乾眼淚說。
「是呀,不過師兄保證,等湘兒睡醒了,眼睛還會像以前一樣又大又亮的。」
蕭湘被他逗得破涕為笑,乖乖地躺進被中,但仍抓著長風的手不肯放。
「師兄陪湘兒睡,湘兒才睡。」
長風的俊臉一紅,蕭湘臉上天真無邪的表情,不可能是在暗示什麼,他暗罵自己胡思亂想,尷尬地笑道:「好,湘兒快閉上眼睛,師兄坐在這裡陪你。」
蕭湘柔順地答應,綿密的睫毛疲憊地棲在略微浮腫的下眼瞼上,她臉上的線條慢慢放鬆,玫瑰紅的朱唇綻出一抹哀傷。
長風癡癡地凝視著這張原該是無憂無愁,如今卻被憂傷所佔滿的嬌顏。他的湘兒,他心碎地想將她緊摟在懷中,希望能用唇吻去地眉際的輕愁;可是他不能。因為屋裡有蓮娃在,也因為師父對他的救命、授業的大恩,使得他必須克制住那份深藏在心底的渴望,只能以兄妹之禮對待湘兒。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初見湘兒時,就情難自禁地被她的天真美麗所吸引。從小到大,從不為任何女子所動搖的一顆心,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沉淪了。
父親對他的教育是很嚴格的,雖然因為應酬的關係,他也有機會到煙花柳巷喝花酒,卻未曾坐懷亂性。他一直知道宋采薇是自己的未婚妻子,但他對采薇卻僅僅維持著兄妹的情誼,不曾有過非分的綺念。
為什麼一遇見湘兒,情況就變得這麼不同?她既沒有采薇艷麗,又少了份成熟女人的風情,有的僅是像嬰兒般純稚的心靈。她開心時大笑,悲傷時垂淚,—舉一動都是那麼自然、毫不雕飾。她有時候也會使使小性子,但她連發睥氣時都是溫柔的,嬌嗔而不謾罵。
是她似水的柔情和白紙般純淨的心靈吸引住他的嗎?長風疑惑地搖了搖頭。
是,也不是。
或許那是她最初吸引住他的主要原因,但真正讓他難以自拔的卻是她那顆逐漸為他融化的真心。每當他為湘兒吟哦一首情詩時,那對晶亮的眼睛便會微微一動,害羞地垂下眼光,但總又忍不住偷窺向他。他可以從她羞紅的粉腮,窺見她那顆正為他狂亂跳動的少女芳心,霎時,他的心就跳得跟她一樣急。
日子原本是過得這麼愜意愉快的,情意在紙條傳遞中滋長,不料卻在一個夏日午後被湘兒所破壞。她告訴他她有個未婚夫,在這極痛的打擊下,她同時也給了他最甜蜜的表白,她願意為他背棄婚約。
他聽了驚喜交加,如果沒有師父這層關係,他甘願為她背負俗世—切不義之名,只求和她雙棲雙宿,願做鴛鴦不羨仙。然而他不能傷恩師的心。
長風輕輕歎了口氣,眼光再度凝注在那張令他魂牽夢縈、坐立難安的嬌顏上。她終於睡熟了,他輕輕地把自己大手中那只似蓮藕般白嫩的小手放進被裡,然後起身,戀戀不捨地看了她最後一眼後,才轉身離開蕭湘的房間。
西斜的明月將一縷幽暗的微光投射在小巧的花園,長風—個人迎風佇立良久,腦中浮現出李白的詩句:「相見不得親,不如不相見。相見情已深,未語可知心。胡為守空閏,孤眠愁錦衾。錦衾與羅帷,纏綿會有時。」他和蕭湘人隔咫尺,卻命各天涯,為什麼老天爺在注定他們相遇的同時,也注定了他們的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