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我——」千海帝將昏迷不醒的萬俟芸,小心放上竹床,才轉身開口想為她求援,卻讓莫折老人指手打斷了他的話。
「我知道你為何而來。可是,她中的毒,現下以你之力無法可解。」只消一瞥,淡然打量面無血色的萬俟芸,莫折老人不急不徐地回應了個令人絕望的答案。
「徒兒學藝不精,自知慚愧,但師尊應有辦法。」千海帝坐在床沿,握住她冰冷的手執意不放,像是這一放他就將永遠失去她一樣。
「生死自有定數,我不能建逆天意,干涉太多會遭天罰。」
「是不能,或是不願?眾人都謠傳,師尊是神人,可卻沒人能證明。只有我知道,師等確實不同於凡人。師尊的容貌與當年我即帝位時半分無差,甚至更為年輕。而且……」千海一咬牙,猶豫之後,迎上師尊深沉眸光。
「這事弟妹們都不知情。以前我曾在地下密道找到蒼炎立國三王的手論與人像;手論指示,蒼炎開國先祖原有四人,其中一人不喜歡紛爭,為修仙術上沙遙山,從此失去下落。那位先祖,與師尊同樣姓莫折,這巧合代表著甚麼?前代三王也好,前前代也好,據說都是師尊一手調教。師專不能不承認,您說不能干涉人世,您卻早已插手。既然如此,是否不差救芸兒一命這樁?」
「好小子,果然比我所想的更精明,居然能悶不吭聲這些年。」沒有否定千海的說辭,莫折老人輕笑,眸光犀利射向千海。
「可是,她和我非親非故,要救人,你給我個像樣的理由。」
「我……我喜歡她。」千海帝靦腆卻堅決的回道:「我要立她為妃,這一生我只要她,沒有她的話,我只能違背祖制,讓蒼炎帝家絕嗣。」
「你——大膽!有多少人跟從你,你就這麼拋開你為王的責任?」
「我連芸兒都保護不了,這又算是甚麼了不起的王?我根本無法相信我還能保護任何人!」千海放開了芸兒,走到師尊面前,手一掀長袍,單膝落了地。
「她是我妻子。師尊不能看在徒兒情分上,救她一次?」
「若她命該絕,天意難違,要一人生就得一人死,難道你情願折壽救她?」
「假如不是有她陪伴,或許我早命喪混亂政局中。我欠她一份情義,只要能救她,縱然把我性命全部給她也無妨。」
「唉,罷了,我早算到你有此劫數。起來吧,誰讓你是我徒兒,我不幫你怎麼成?」長歎一聲,莫折老人踱步走到房內藥櫃前,翻找後,拿出一個小巧玉匣。
「你的芸兒所中之毒太過陰狠,一時片刻我也解不開,要說有藥,得試試我洞府內的能治百病解百毒的寒天參。可惜它三十年才生一株,下一株最快也要八年後才會開花結果,這路行不通。只能找別的辦法,先為她延命,再找其他解藥。」
知道無藥可解,千海臉色更為蒼白,身軀一晃,險些跌落地;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看著師父打開玉匣,卻有些不解:「那師父手上,拿著毒雲丹是為了……」
「從你十歲起,我便讓你依古制,數月一物,依序服下各式奇毒,以期你身子能煉成百毒不侵的藥人。如果你煉成了,那麼有你的血為藥引,加上其他八十八種藥材,每三天讓她服用一次,可以暫時壓抑住她體內毒性直到毒解為止。只是……至今你只服用了九十九種,藥人體質未臻完全,如果你現在提早食用這毒雲丹,雖然可以讓你的血暫時作為藥引救她的命,但是……」
莫折老人將手中玉匣交到千海手中,神情有些遺憾。
「由於服毒次序錯誤,你的體質會漸漸改變,不再能抵禦百毒,至遲七年,時限一到,你自己體內不安定的所有毒物藥力會同時發作,就算不死,也會成為廢人。假若在這之前你沒能為你的芸兒找出解藥,那麼,七年就是你的極限,你一死,她無藥可延命,不出三天,萬俟芸也會損命。」
顫抖著手接下玉匣,千海拿出裡頭那顆毒雲丹,緊緊握住。
還記得每次服毒,都得忍受數日毒物可怕藥力,可現在,再難受他都得挺住。
即使毒雲丹是百種毒物中最強也最烈的東西,他也必須熬過。
「就算我只能再活七年,為了她,值得了。」
「如你能成功救她,到時,她的血與百毒相融,也應該能成為救你的解藥……你救的了她,就救的了你自己。」
千海帝搖頭苦笑,能得到一個方法救芸兒,這就夠了。「我沒想過我自己。事不宜遲,我該怎麼服下這雲丹?」
「到底我該說你重情義,或是罵你傻呢?」莫折老人忍不住伸出手再次阻止千海。「我最後一次勸你,最早的徵候是內力衰退,爾後至遲你僅剩兩個月的性命。否則待你身上五感俱喪,視力、觸覺依序消失時,就算你完成丹藥保住生命,也無法再挽救造成的損傷。即使如此,你還是願意救她?」
「我不會後悔。」
「那就牢記,你只有七年時間,七年內你煉不出解藥,你和她都得死。」
「千海——謝過師尊救命之恩!」
「不用謝我,這個人情就先讓你欠著,早晚你都得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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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對著行艙入口,千海帝站在寒風中,一動也不動。焦躁無法平息,深怕自己一回頭就會奪門而人,反而妨礙師尊救人。
七晝夜已過,究竟是成、亦或不成,總該有結果,可師尊卻遲遲不出現;他愈想愈難壓抑內心忐忑不安;不吃不睡等待,深怕自己無法承受最後的結局。
「千海。」
「師尊!她情況如何?」師專才一呼喚,千海帝旋身便沖人房內,微弱燭光搖曳不定,他幾乎要懷疑躺在眼前纖弱蒼白的她,會這麼被吞噬進黑暗中。
「今夜她再不醒,怕是沒救了。雖取你的血為她煉藥,可終是拖到第七天才趕得及讓她服下。也許,沒能發生效果。」
「不會的!」顧不得許多,他跪倒在床沿,急忙抓住她冰冷的手拉至懷中。
「是我的錯,如果我能好好保護你,哪會讓你受苦?」
她連吐息都輕微得幾乎無法察覺,更遑論是回應他。
「我該怎麼做才能找回你?我答應你,以後的時間都留給你,我再也不過問朝政,再也不嫌你笨拙,不嫌你煩人囉唆,只要你醒來看看我……」
千海悔恨的握著她的手,摩挲自己臉龐,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喜歡你,真的,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我想立你為妃子,除你之外我不要別人,你知道嗎?你醒醒好嗎?你可以罵我罰我,就是不要捨下我!」
「千海!看!萬俟芸要醒了!」發現她指尖開始顫動,莫折老人欣喜大喊。
「芸兒?」見她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千海早已淚落。不管此後得要為她流下多少血,也都無所謂了,只要她還在他身邊……
「有沒有哪兒會疼?還是有哪兒不舒服?芸兒?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你……你是誰?」像是一頭飽受驚嚇的可憐小兔子,萬俟芸顫抖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好。她死命抽回手,抱著棉被退縮到牆邊。「這是哪兒?」
千海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站起身,嚴厲眸光射向她。「你——說甚麼?」
「這裡……這裡是哪兒?」那異樣的驚懼怎麼看也不像是偽裝,何況萬俟芸還沒有那本事可以騙過千海帝的眼光。
「這玩笑一點也不有趣,萬俟芸!」千海帝幾乎要忘了她是病人,怒不可遏地一把將她拉出棉被,扣住她纖細頸子,逼她望向他。
「放開我!你、你到底是誰?再不放手,我要叫人了!爹——娘——」拖著虛弱的身子,萬俟芸怎麼樣也甩不開眼前這個憤怒的讓她害怕至極的男人。無法可想,軟弱的淚水拚命掉,這個人為甚麼莫名其妙的抓著她不放?
「你居然喊人?你敢說你不記得我?」她才說過她喜歡他的!
「我本來就不認識你!你走開呀!好痛!」讓他握住的手腕險些被折斷,直到萬俟芸吃痛喊出聲時,他才猛然鬆開了她。他在做甚麼?竟然弄疼了她?
「我幹嘛跟你開玩笑?我又不認識你——」她在他瞪視下連忙把話吞回喉間。
怎麼他好像跟她有深仇大怨一般,她每說一句,他就愈來愈生氣?
他的眼眸宛如獵人一般捕捉著她,不管她怎麼躲藏也逃不開,就連閉上眼睛也能自肌膚敏銳感受到他彷彿要撲上前將她撕裂的凶狠目光。
她只能滿懷疑惑與害怕不斷的退縮。為何他那麼可怕?她又沒做甚麼呀!
「千海!冷靜下來!」莫折老人不知道呼喚了徒兒多少次,直到最後莫折老人緊緊從身後抱住幾乎要發狂的千海,才勉強制止千海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