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你不吃?當真是要忤逆我的意思?」
她頭手搖得宛若波浪鼓,向後退了數步。眼尖的望見桌上銀盤裡,那兩塊看來挺正常的厚耙;反正橫豎是要吃的,不如速戰速決,挑個容易人口的交差了事。
「我、我吃就是。」她倉皇吞下哽在喉間的唾沫,把心一橫,抓了其中一塊就張口咬下。硬著頭皮拚命啃,咬幾口,意外發現很香氣四溢,東西還出人意料的美味,畏懼不再,反而像是鬆了口氣。
「啊,這還蠻脆的,裡頭包什麼,咬起來卡滋卡滋的……」她噙笑看看手中剩下半截的麵餅,不覺屏住氣,當場呆然。
是她眼花嗎?怎麼那厚耙裡,有半截焦焦黑黑的長滿了細刺、不知是啥甲蟲的腳……
那,她方纔已經吃下的幾口裡……嗯!是頭的部分嗎?
「怎麼不吃了?你不是才說好吃?」始作俑者展露一臉人畜無害的無辜笑容。
「大、大、大王!你到底包了什麼在裡頭——」
她雙手顫抖的把東西緩緩放回桌上,還不放心地往前推遠了些。
「不吃?」他挑了挑眉,狀似寬容。「不然,換那邊那一個也行。」
「但……」遲疑著,要下決心比方纔還困難萬倍。那邊那一個看來還正常些。
她再次提起勇氣,正要伸手去拿——啊?她碰到了那東西。
萬俟芸臉色發青的將手停在離桌面還有一寸高的地方——「啊?」那塊厚耙就在前一刻突然彈了上來打到她的手。
她汗流浹背的看著那東西,表情僵在臉上。她的眼睛該沒看錯吧?為什麼那塊麥粉做的糕點會在她眼前一跳一跳的?
她滿身發抖的抬起頭,恭敬問道:「陛下,那個是、是『能吃』的厚耙吧?」
厚耙不都是用炸或烤的嗎?熟透了的食物怎麼還會活跳跳的?
那裡面到底包了啥?這種怪東西怕也只有千海帝做的出來!她怎麼學不乖?
打一開始她就不該相信千海帝真會做出什麼正常的東西給她。
「真是傷腦筋,難得你這麼不聽話啊。」他站起身,緩慢的繞著她打轉,近乎凌遲的溫吞步伐幾乎要退瘋她,等他宣判她的下場,這一刻彷彿有一輩子那麼長。
「那麼,不得已,你就準備領受懲——」
已經做好受死覺悟的萬俟芸,等了半天卻遲遲等不到千海帝的結論;最後她看向他,發現他的心思似乎被什麼給吸引住,正聚精會神的轉頭看向密室一隅。
打斷他企圖將她送進機關房的,是一道微乎其微的細小鈴聲;聲音自角落傳來,清脆而急促。當年蒼炎王宮設置密室地道之時,便精巧的在室內設下集音通路,即使千海帝人不在地上宮殿裡,也能自密室清楚探知王宮大部分地方的動靜。
而那道鈴聲,便是大臣或親信想要晉見老埋首於密室的千海帝時,用以尋人的銀鈴。「護衛們似乎有事要稟報。我先回議政廳。至於你!!」
千海帝明明笑的雲淡風輕,可卻讓萬俟芸拚命點頭應允。
只因他笑道:「我不多求,你就在湯藥和厚耙中,二選一服下。最好別讓我知道,你給我偷偷倒掉扔掉;不然,密室這道門,你是別想出來了。」
萬俟芸哀怨地瞪著眼前的食物。吃了,她恐怕更走不出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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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榭陷入苦戰?」聽完部下由前線十萬火急送來的密報後,千海帝不由得挑了挑眉,表情顯然有些意外。不動聲色地伸手至眼前扶著額頭,像是有些靈光。
「幾日前,他為了找尋出宮的皇妃,於半途遇上潛伏在東部邊境的亂賊,這我知道;可是,他怎麼會連小小的賊寇都沒辦法擺平?這該是他拿手之事才是。」
「冷榭大王說他一定能得勝,只是回宮的時間得往後延些。」
千海低忖好一會兒,才緩緩指示:「回覆冷榭,就說我明白了。」
即使待其他人都離去後,千海帝仍然坐在議政廳,思索著這些天收到的情報。
「東方邊境……」正如日前他與冷榭談過的,東方有不安分的旌羽族,尤其鄰國那個老想攻打他國的旌羽族驍勇元帥穆沖雲,說不定成了東方亂賊的靠山?
原本不論東方或西方邊境,自蒼炎立國之初起,就存在少數不願意順從蒼炎律法的部族。假若他們不擾民生計,蒼炎都還由他們去。
可惜近年來,自給自足的邊境部族,逐漸不甘屈於貧瘠的土地,數次企圖掠奪蒼炎;這其中又以西方邊境較為不安寧,可最近東西兩方卻接二連三發生亂事,似有預謀般。若非有人在其後唆使挑撥,那幾個弱小部族沒有膽子造次才對。
真正的幕後主使者,會是……誰?
「您不打算派人救他們嗎?」萬俟芸細若蚊蚋的發問,打斷了千海帝的沉思。
她不得已地在千海帝脅迫下喝完了湯藥,提心吊膽走出密室,總覺得自己還能好端端地站著像是奇跡。
她才到議政廳,恰巧聽聞冷榭皇夫婦被困在東方邊境,她不免擔心起來。
蒼炎雖不像旌羽國著重強兵驃騎,可兵力向也足以維持自衛,沒理由在冷榭皇受困的時候,完全不出動。
「沒有危險,哪來的解救?」千海帝察覺萬俟芸出聲,不免有些懊惱自己的疏於防備,竟然讓她近身至此還沒察覺。看樣子,他的感覺都變遲鈍了。
「被困在東方回不來,這不算危險嗎?」
「他自己說要遲些回來,可沒向我討救兵。我隨意動員兵馬,豈不是干涉了他的軍務?」
「您要淡漠國事也得看時機啊?」萬俟芸不是不明白千海帝平日最厭惡管理國政等瑣碎麻煩的東西,不過,現在不是讓他耍性子的時候吧?
而且往常他還算有點良心,其他人不在宮中時,也會乖乖的處理國政,現在的冷淡態度,似乎過於反常;還是,他別有用心?
「總之,我不會給他任何支援;要脫身,他得靠自己實力。」千海帝有些不耐煩似的伸手到一旁桌上,似乎打算端起茶喝幾口;可也許是過於焦躁的心思,讓他不慎打翻了茶碗。
「大王?」萬俟芸上前就要幫他重新斟茶,盤算著怎麼開口。如果他當真別有想法,她想知道他的用意,而不是總被蒙在鼓裡。
「你再怎麼幫冷榭說話,我也不會派兵到東方!現在立刻給我出去!」
他抓著椅子扶手的手掌,隱隱顫抖著,像是正在極力控制怒氣。「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次。」
「奴婢……告退!」萬俟芸尷尬地漲紅著臉快步離去。她知道以自己身份,確實不該干涉國政,但剛剛她最後不過是想幫他收拾東西,他有必要如此動怒嗎?
他鮮少如此震怒的……她還是不該插嘴他調度軍力。
只是,什麼事都讓他這樣當成外人防備,看不見他的真心……。
萬俟芸漫無目的沿著長廊踱步,抬頭望向天際,烏雲蔽月,就連一絲星光也瞧不見,寒風襲來,冷氣刺得她過身都疼了起來。
空氣中帶著沉重的濕氣,彷彿即將有一場大雷雨。
她討厭這樣的天氣,從很久之前就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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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才聽見萬俟芸倉促的腳步聲消失在長廊邊際,千海帝便顧不得是否失態,猛然站起一掌揮出,震碎了一桌東西,而後家是渾身失了力,瞬時跌下地面。他及時伸手支撐,勉強維持單膝跪地,高傲咬牙苦撐。
千海帝不派兵給冷榭,是因為冷榭自己也清楚,若是真有人在背後操控著這些亂事,緊接看東方發亂,就該是西方動盪;假如他真將兵力移往東方,反而會中了敵人聲東擊西計,造成西方有空隙。
冷榭離宮之初,他們倆便商議好的,一人負責東面,一人負責西面,絕不能讓敵人有一絲可趁之機。
而現在,別說他和冷榭的約定,就憑千海此時的身子;恐怕沒辦法帶頭領軍。
沒有人知道,方才議事一瞬間,他身子裡的內力完全失控四竄,經脈險些受傷,連忙趕走芸兒,是不想讓她察覺他的異狀。而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看穿他的破綻。他「必須」是沒有任何弱點的千海帝,永遠都是!
「別忘了,你的時間只有七年,七年內你煉不出解藥,你和她都得死。」千海腦中開始迴盪著的,那是七年前,師尊答應為他救人時,給他的警告。
「記住,最早的時候是內力衰退,而後最遲你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否則一待你身上五感俱喪,視力、聽力、觸覺依次消失時,就算是你完成了丹藥保住性命,也無法再挽救造成的傷害。即使如此,你還是願意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