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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頁     蘇珊·伊麗莎白·菲力普斯

  他的臉上閃過一抹苦澀,放開她的手,轉過身去。「我明白了,或許我們應該談談。」

  她無法克制語氣裡的哀傷。「我們的婚姻不適合有孩子。」

  「的確。」他背對著她,穿上珍珠灰色的外套,繫上領帶。當他終於轉過頭時,他的眼神冷漠得像北極星。「我很高興你如此理智,兩個憎惡彼此的人絕無法成為好父母。我無法想像比將一個不被想要的小鬼,帶到這樁爛透的婚姻裡更糟的事了,你說呢?」 

  凱琳感覺心碎成了一百萬片。「是的,」她勉強道。「我也無法。」

  「我聽說你擁有在洛特福的新紡棉廠,白先生。」

  「沒錯。」肯恩對胡約翰道。他正打算上樓去看究竟是什麼事耽擱了凱琳,卻被這名肥胖的北佬攔下來。

  「聽說你的紡棉事業做得很不錯。這下你更有權勢了,但你不覺得也有些風險──」他驀地打住,吹了聲口哨,望向肯恩後方的階梯。「老天,瞧瞧!這倒是我想要帶回家的女人!」

  肯恩不必轉身,也知道是誰。他的全身細胞似乎都感應到她──但他還是轉過頭了。

  她穿著綴有水晶珠子的銀白色禮服。只不過就像她擁有的大多數禮服,它已經被重新修改過。她將領口的白色絲緞改成幾近透明的銀色薄紗,在薄紗下什麼都沒有穿,豐盈的肌膚隱隱可見,只在重點部位綴上水晶珠子,以免春光外洩。

  這件禮服將她襯托得美艷奪目,然而肯恩也從不曾如此痛恨過一件禮服。站在他身邊的男子逐一轉向她,貪婪的目光吞噬著理應只屬於他的肌膚。

  她就像燃燒的冰女王。

  但在嫉妒的同時,他也不由得深陷在她的美麗裡。她美得如此狂野──深林裡的野玫瑰,就像他遇到她的第一天一樣不馴,在誘惑男人的同時,她的刺也準備要刺傷人。

  他攝入她艷紅的雙頰,和過度明亮的紫眸,突然感到一絲不安。今晚的她散發著一種瘋狂的魅氛,隨時可能脫韁而出。他迅速朝她走近。

  她的紫眸和他的鎖住,是她先別開了目光。她一言不發地越過玄關,迎上今晚來自洛特福的另一位賓客。

  「萊登!今晚你真是英俊極了。這位一定是你甜美的未婚妻。希望你不介意我暫時偷走他一下,我們一直是好朋友──就像兄妹一樣,你知道的。我無法這麼輕易放棄他,即使對象是像你這樣美麗的淑女。」

  蓮娜試著微笑,卻無法成功掩飾心中的不悅,以及自己遠比不上凱琳的性感和美麗的事實。另一方面,萊登目瞪口呆地看著凱琳,彷彿她是世上唯一的女人。

  肯恩及時出現。「布先生,柏小姐,請恕我們……」

  他箝住凱琳的手臂,但在他將她拖過大廳、強迫她回樓上換衣服之前,穿著一襲黑色晚禮服的薇麗迎上前來。瞧見眼前的這一幕,她的秀眉微蹙。

  「肯恩,凱琳,真高興看到你們。抱歉我遲了,晚餐就要開始了,親愛的肯恩,你能夠護送我到餐室嗎?凱琳,讓我為你介紹塞吉歐。他不但英俊迷人,也是近十年來紐約所曾有過最好的男高音。今晚他會是你的晚餐男伴。」

  肯恩挫折地一咬牙,現在他已無法帶走凱琳。他恨恨地看著一名太過英俊的意大利人走向前,親吻凱琳的掌背。他深情地望著她,翻轉那隻小手,親暱地親吻她的掌心。

  肯恩正要衝上前,但薇麗比他更快。「親愛的肯恩,你表現得就像個最無趣的丈夫。在你做出讓自己出糗的舉動之前,護送我去餐室吧。」

  薇麗說得對,但他得用上每一分自制力,才能讓自己轉身背對他的妻子和那名意大利人。

  晚餐持續將近三個小時,凱琳的嬌笑聲不斷越過桌面傳來。塞吉歐和坐在她週遭的男子爭相恭維她的美麗,爭取芳心青睞。塞吉歐似乎正在教她意大利文。當凱琳不小心灑了酒在桌面上,他以指沾起酒液,送至唇邊。全賴薇麗死命抓緊肯恩的手臂,他才沒有越過桌子撲過去。

  凱琳也在內心交戰。明知道肯恩不喜歡這件銀白色的禮服,她仍故意要露西塞進行李裡。她原本無意穿出來的,但在披上綠色天鵝絨外套時,肯恩的話浮現折磨著她。

  我無法想像比將一個不被想要的小鬼,帶到這樁爛透了的婚姻裡更糟的事了……

  她聽到肯恩的笑聲從桌子的另一端傳來,瞧見他正全神聆聽薇麗說的話,心裡更加怨恨他的漠不在乎。

  晚餐終於結束,舞會開始了。

  萊登將未婚妻塞給她的父親,邀請凱琳跳第一支舞。凱琳凝視著他英俊、軟弱的面容。他口口聲聲談論榮譽,卻很樂意出賣自己給開價最高的人──先是她和她的農場,而後是柏蓮娜和她的銀行。肯恩就絕不會出賣自己,即使是為了紡棉廠。他娶她是為了報復,就這樣。

  她和萊登步入舞池,瞧見蓮娜悒悒不樂地站在舞池的另一端,立刻後悔自己稍早的恣意調情。或許是因為喝多了香檳,她決定為所有不快樂的女性討回公道。

  「我一直思念著你。」音樂開始後,她對萊登低語。

  「我也是,琳。上帝,你是如此地美麗。看著你和肯恩在一起,簡直像要殺了我!」

  她偎近他,調皮地低語。「親愛的萊登,今晚和我一起逃走吧!讓我們拋開這一切──『日昇之光』和你的銀行。就只有我們兩個。雖然我們沒有錢也沒有家,但有我們的愛就夠了。」

  她感覺到他的身軀一僵,在心裡強掩住笑意。

  「說真的,琳,我──我不認為那──那會很明智。」

  「為什麼?你擔心我的丈夫嗎?他會追來,但我確定你可以應付得了他。」

  萊登結巴起來。「我們還是不要──那是說,我認為──這或許太匆促──」

  她原無意這麼輕易放過他的,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在戲耍我。」他僵硬地道。

  「你活該。你是訂婚的男人了,你應該邀請蓮娜跳第一支舞。」

  他顯得困惑,悲慘地試圖重拾尊嚴。「我一點也不瞭解你。」

  「那是因為你並不是真的很喜歡我,而且你絕對不贊成我的行為。如果你坦白承認你對我的感覺只是不紳士的慾望,或許會比較容易許多。」

  「凱琳!」如此毫無矯飾的誠實已遠超過他所能接受。「很抱歉冒犯了你。」他緊繃地道,視線落在她的水晶珠飾胸衣上。他艱困地別開視線,羞惱地去尋找他的未婚妻。

  萊登一離開,塞吉歐立刻前來邀舞。她執起他的手,望向大廳的另一端、她的丈夫和薇麗先前站立之處。現在只剩下薇麗一個人了。

  肯恩的漠不在乎激得她更加膽大妄為,蓄意挑釁禮節的分際。她換過一個又一個的舞伴,南方和北方人都有,和他們嬌笑調情,甚至放任其中幾位將她擁得太近。她一點也不在乎人們的想法。隨他們怎麼想吧!她暢飲香檳,瘋狂地跳舞,浪笑出聲。只有甘薇麗感覺到隱藏在她放蕩行為下的絕望。

  少數女子打心裡羨慕凱琳大膽的行為,但絕大多數人都震驚不已。她們在大廳裡尋找她危險的丈夫,但白肯恩已不見人影。某人說他一直在圖書室裡玩撲克牌,而且輸得極慘。

  人們紛紛談論白家夫婦的婚姻。今晚他們甚至不曾共舞。傳言這是椿迫於需要的婚姻,然而白凱琳的腰線依舊苗條如昔,推翻了此一說法。

  牌局在兩點前結束。肯恩輸了幾百元,但他惡劣的心境和輸錢無關。他站在舞廳門口,看著他的妻子挽著意大利人的手臂,越過大廳。她的髮絲鬆脫了些,垂落在肩上。她的雙頰依舊紅艷,唇上的胭脂微亂,似乎被人親吻過。那名意大利男高音根本無法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

  肯恩的下顎青筋抽動。他就要朝她走過去,卻被胡約翰拉住了手臂。

  「白先生,班威爾在那邊大言不慚地宣稱沒有任何一名北軍的槍法能夠勝過南軍士兵。你認為呢?你曾遇過任何一名你無法撂倒的南軍嗎?」

  這是個危險的話題。肯恩硬將視線扯離他的妻子,把注意力轉向胡先生。內戰已經結束四年了,南方人和北方人之間的關係依舊緊繃,也一直盡可能避免這類太過尖銳的話題。

  他望向舞廳裡。數名前南軍和北軍軍人聚在一起。明顯地,大家都喝多了酒,而且他們的談話已由禮貌的不贊成上升到公開的敵意。

  他朝凱琳和意大利人望去一眼,陪著胡約翰走過去。「戰爭已經結束了,各位。我們別談這個,好好享用甘太太的上好威士忌吧!」

  但其它人無意善罷甘休。班威爾是個富有的農場主人,過去和布萊登待過同一個軍團,他指著在自由局裡工作的一名男子道:「世上沒有任何一名士兵比得上南軍的英勇,你也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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