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恩走到碎石小徑邊加入伊莎。「我感覺像在參加葬禮。」
「事情絕不只是丟掉藝術品那麼簡單。」
「我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茱莉離開維多身邊,走向他們。她看起來似乎快哭了。「抱歉,今晚我們無法留下來用餐了。我不大舒服,這樣你們反而可以多吃點蘑菇。」
伊莎想起稍早茱莉有多麼興奮。「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你能夠創造奇跡嗎?」
「不行,但我可以祈禱。」
茱莉強顏歡笑。「那麼你必須很認真祈禱。」
「如果她知道該為何祈禱,會比較容易一些。」倫恩道。
維多留在涼亭裡。茱莉轉過頭,懇求地望向他。維多搖了搖頭。伊莎瞧見茱莉的臉龐蒙上怨恨的陰霾,決定該是施壓的時候了。「如果你不肯對我們坦白,我們無法幫上忙。」
茱莉揉著手臂。「我不認為你們能夠幫得上忙。」
「你有麻煩?」
她揮舞著手臂。「你在我的懷裡看到孩子嗎?是的,我的麻煩大了。」
維多走了過來。「夠了,茱莉。」
倫恩似乎可以讀出伊莎的心思,明白現在該是各個擊破的時候了。伊莎環住茱莉的肩膀,倫恩則攔截住維多。「我們好好談談吧!」
伊莎帶著茱莉繞過屋子,來到車子旁邊。「我們出去兜兜風吧!」
茱莉沒有抗議,跟著她上了車。伊莎等到開出一段路後才開口。「我猜你隱瞞真相是有好理由的。」
茱莉疲憊地揉了揉眼睛。「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說出真相?」
「因為你的故事太像倫恩的電影劇本了,而且我不認為失竊的錢會讓你們那麼悲傷。」
「你是個聰明的女性,」她以指攏發。「沒有人想被當做傻瓜耍。」
「那是你所害怕的?真相會讓你看起來像個傻瓜?也或者維多禁止你開口?」
「你認為我保持沉默是因為維多?不,不是的。」
「那麼是為什麼?你明顯地需要幫忙,或許倫恩和我可以提供不同的視野。」
「也或許不,」她疲憊地道。「你一直對我很好。」
「朋友是做什麼用的?」
「你對我比我對你好多了。」
她們經過一處農舍,一名婦人在花園裡忙著。伊莎可以感覺到茱莉的內心爭戰。
「這不只是我個人的故事,」茱莉最後道。「事關整個鎮上的人,他們會生我的氣。」她撕了張衛生紙,用力擤著鼻子。「我不在乎,我會告訴你,就算你認為那很愚蠢……嗯,我也不能怪你。」
伊莎等待著。茱莉的雙峰劇烈起伏,最後她認命地歎了口氣。「我們在找「早晨的影子」。」
伊莎過了好一晌,才想起伊特魯尼博物館裡的祭品雕像。「它和博物館裡珍藏的「黃昏的影子」有關聯吧?」
「「早晨的影子」是他的伴侶,一座女性的雕像。三十年前,村子的神父在種植墓園的玫瑰花叢時,發現了它。」
正如倫恩所懷疑的。「而村子裡的人不想將它交給政府?」
「你認為這只是一群貪婪的人,想要私吞藝術品那麼簡單?如果是就好了。」
「但它是無價之寶。」
「的確,但不是你所想的方式。」
「我不明白。」
茱莉輕扯著耳環,顯得憔悴、疲憊。「「早晨的影子」有著特殊的力量,也因此我們從不對外人提起。」
「什麼樣的力量?」
「除非你出生在卡薩裡歐,你不會瞭解的。即使是我們,一開始都不相信。當我們的父母親告訴我們雕像的事時,我們笑了──但現在就不會。」她終於轉頭望向伊莎。「三年前,「早晨的影子」失蹤了。自此之後,方圓三十公里內的女人就無法受孕。」
「這三年來,都不曾有人懷孕?」
「她們都是在鎮外受孕的。」
「你真的相信那和雕像失蹤有關?」
「維多和我都受過大學教育,理智上我們不信,但事實俱在……唯一能夠成功受孕的夫婦都住在鎮外,而且那並不容易。」
伊莎終於瞭解了。「因此你才會開老遠的車子去和維多會面,你們試著要有孩子。」
茱莉絞著雙手。「也因此我們的朋友汀娜和瑞克必須每夜離開,將女兒留給保母保顧,就為了擁有第二個孩子。也因此薩洛和媞莉每晚都必須大老遠開車離城,在車上做愛後再開車回來。上個月,薩洛因為一再遲到而被解雇了。也因此魏太太總是不快樂,因為伯納和基諾無法有孩子,讓她升格成為祖母。」
「鎮上的藥劑師懷孕了,我看過她。」
「她在利物浦和愛嘮叨的妹妹同住了六個月,她的丈夫每晚開車來回。現在他們正在辦理離婚手續。」
「但這和農舍、老柏洛何干?」
茱莉揉著眼睛。「就是柏洛偷走了雕像。」
☆☆☆☆☆
「毫無疑問的是,柏洛有著討厭孩子的名聲,」當晚在廚房裡,伊莎對倫恩轉述一切。「他不喜歡孩子的吵鬧,而且他抱怨有太多小孩意味著他們得花許多錢在教育上。」
「深得我心。於是他決定偷走雕像,降低鎮上的出生率?你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了,竟會相信這種故事?」
「茱莉說的是真話。」
「我毫不懷疑。我無法理解的是,你竟然將雕像的神奇力量當真。」
「主的旨意是神奇的。」一如以往地,倫恩將廚房弄得一團糟,而她忙著跟在後面收拾。
「饒了我吧!」
「自從雕像被偷後,卡薩裡歐就不曾有人懷孕。」
「然而我一點也不後悔丟掉你的保險套。這不會有點冒犯你的學術專業嗎?」
「一點也不,」她將一疊骯髒的碗盤放到水槽。「它正好支持了我的論點,心靈的力量是很強大的。」
「你是說這是某種集體歇斯底里?那些女人無法懷孕,因為她們相信她們不能?」
「這種事曾經發生。」
「我比較喜歡黑手黨版本的故事。」
「因為它牽涉到槍枝。」
他笑了,俯身親吻她的鼻樑,而後是她的唇、雙峰。好一晌後,他們才能喘過氣來。「煮晚餐,」她虛軟無力地道。「我一整天都在等這些蘑菇。」
他呻吟出聲,抓起刀子。「我承認,你從茱莉那裡問出來的比我從維多那裡問出來的多。但雕像在三年前就不見了,為什麼他們一直等到現在才開始挖掘?」
「神父一直將雕像留在教堂的辦公室裡……」
「這不是很有趣嗎?異教信仰和基督教義並行不悖。」
「每個人都知道雕像在那裡,」她洗著碗。「當地的官員也無意向上層報告,以免干犯眾怒。多年來,柏洛一直在教堂打零工,但直到他數個月後去世,從沒有人將他和雕像的失蹤聯想在一起。然後人們開始想起了他不喜歡孩子。」
倫恩翻眼向天。「的確可疑。」
「瑪妲一直為他辯護。她說他並不討厭孩子,只是因為風濕,脾氣不好。她說他對女兒極好,甚至在外孫女出世時,飛到美國去看他們。於是人們退讓了,改由其他謠言取代。有的還滿醜陋的。」
「有槍枝牽涉在內嗎?」
「抱歉,沒有。」她擦拭流理檯。「在我抵達前天,安娜要基諾來這裡清理垃圾。猜猜看他不小心敲掉牆的一角後,發現牆洞裡藏著什麼?」
「我屏息以待。」
「三年前不見的雕像的大理石基座。」
「那倒是解釋了為什麼他們突然對那座牆大感興趣。」
她擦淨手。「鎮上的人為之瘋狂。他們計劃要拆掉牆,結果偏偏有只討人厭的蒼蠅出現了。」
「也就是你。」
「正是。」
「如果他們一開始就告訴我們真相,一切會容易許多。」
「我們是外人。他們沒有理由信任我們──特別是你。」
「謝了。」
「如果我們將雕像的存在洩漏出去,就算鎮上的人找到了雕像,又有什麼用處?當地的警方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其他地方可不會。鎮上的人擔心雕像最後會落得被鎖在伊特魯尼博物館的玻璃櫃裡,和「黃昏的影子」一起展示。」
「那正是它應該在的地方。」他切了塊大蒜。
「你作健身時,我在屋子裡找了一下,瞧瞧我所發現的。」她取出在起居室書架上找到的泛黃信封,將信封裡的東西攤在廚房桌上──十餘張相片,照的都是柏洛的外孫女。
「看起來不像是討厭孩子的人的收藏,」倫恩道。「或許柏洛並沒有拿走雕像。」
「造牆的人是他,牆邊的垃圾也是他堆的。」
「沒人有確切的證據。但如果雕像不在牆裡,它究竟在哪裡?」
「絕不在屋子裡,」伊莎道。「瑪妲和安娜已經找遍了。他們討論過將花園翻過來,但瑪妲說如果柏洛將東西埋在花園裡,她一定會注意到,不允許他們亂動花園。當然,柏洛也有可能將雕像埋在靠牆邊的橄欖樹林或葡萄園裡。我建議茱莉要他們找來金屬探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