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孩子不能由一對貌合神離的雙親養大!」她喊道。
「夠了!」他的語氣裡有著急切。他深吸了口氣才能繼續。「別再說了……你會毀了一切。」
「我怎麼能──」
他爆發了。「你可能會說出我們都無法收回的話!」
「像是你已經不再愛我了?」憤怒的淚水湧上了眼眶。「像是我胖得要命,而和懷孕的女人做愛早在三個孩子之前就失去了新鮮感?像是我甚至無法計算收支,總是亂丟你的汽車鑰匙,而你每天早上醒來都希望你娶的是像伊莎那種愛乾淨的女人。我是否該那麼說?」
只有崔西會說出這種可笑的話!他想要用力搖晃她。「除非你理智一點,我們永遠無法解決問題。」
「我不可能更理智了,」她從來就不記得帶面紙,只好以手背拭著鼻子。「今天你問我怎樣做才能讓我快樂。我沒有說出心裡的話,反而刻意傷人。你知道我真正想說的是什麼嗎?」
他知道,而他不想聽。他不想聽到她說他有多麼無趣,他的前額漸禿,而且她應該嫁給一個更好的男人。他不想聽到她說他唯一的用處是給她孩子,而且她衷心希望當初她選了其他人──和她比較相像的男人。
崔西已淚流滿面。「我只要你愛我,漢利。那就是我想說的──像你過去一樣地愛我;像我是特殊的,不是你必須背負的十字架;像我們之間的差異是美好的,不是可怕的。我希望回到當初,你望著我的眼神彷彿你無法相信我屬於你;彷彿我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女人。我知道我已不復當初的美貌,我的小腹都是妊娠紋,你曾經愛不釋手的乳房已經垂到了膝蓋,而我痛恨它。我恨你不再像過去一樣愛我,而且我痛恨你使得我卑顏懇求!」
這太過荒謬了,全然不合理智。它錯得如此離譜,讓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改正。她怎麼會認為……他張開嘴又閉上。但已經太遲了,她奪門而出。
他呆立在原地,試著明白她所說的一切。她是他的一切,她怎麼可能會認為他不愛她?她是他生命的中心、他的呼吸……愛得不夠的人是她,不是他。
他坐倒在床上,以手抱頭。她認為他不愛她?他想要對天嚎叫。
他聽到開門聲,頸上的寒毛豎立。開門聲並非來自走道,而是房間的另一端。
他抬起頭。該死了!主臥室裡有著浴室,而英俊、黑髮的范倫恩剛剛推門走了出來。
他憐憫地望著他,搖了搖頭。「小子,你真的搞砸了!」
彷彿他不知道似的。
「蘑菇!」
茱莉往前衝,被雨濕透的樹枝朝伊莎當面打來。看來在今早樹林的探險後,她的長褲是全毀了。她快步穿過矮樹叢,蹲在茱莉旁邊。一圈棕色的蘑菇生長在倒下的樹幹上,菇傘大得足以為精靈遮風擋雨。
「嗯……塔斯坎尼的黃金。」茱莉拿出帶來的小刀,俐落地切斷蘑菇的根,再把它放在籃子裡。伊莎剛得知采蘑菇只能用籃子,好讓抱子和蘑菇根的碎屑掉到地上,明年再長出來。「我真希望維多也能來。我一早喊醒他時,他還在抱怨,但他愛極了采蘑菇。」
伊莎真希望倫恩也和她們在一起。如果昨晚他們做愛後,她沒有要求他回莊園,今早她就可以叨念他起床,要他一起來。儘管他們成為愛人只有二十四小時,她發現自己在夜裡伸手向他,驀地驚醒,發現他不在身邊。他就像嗑藥般令人上癮──像古柯鹼裡上海洛因一樣危險。等他們的韻事結束後,她將需要參加十二節的勒戒。
她以指輕觸著金手鐲。呼吸。畢竟,她能有多少機會在塔斯坎尼的樹林裡找蘑菇?儘管樹林裡的濕意,倫恩不在身邊,而且不斷彎腰令她背痛,她確實樂在其中。今早天氣晴朗,芬妮安全了,伊莎有了個愛人。
「聞聞看,它是不是很棒呢?」
伊莎深攝入蘑菇強烈的泥土香,想到了性。然而現在一切都會令她想到性。她期待著回到農舍,再度見到倫恩。鎮民會在十點過來拆牆,倫恩也會在場幫忙。
她想起昨晚他離開時,心情有多麼惡劣。一開始她以為那是因為被她踢下床,然而他甚至還會拿它來開玩笑。她問他哪裡不對勁,他只說累了,但她總覺得原因不僅於此。或許是因為昨天尋找芬妮的後遺症。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倫恩是偽裝的高手,而如果他不想要她知道他心裡所想的,她就無從得知。
她和茱莉用木杖探索,繼續尋找蘑菇。大雨讓焦乾的土地恢復了生氣,空氣中瀰漫著薰衣草、迷迭香和鼠尾草的香氣。伊莎在一堆樹葉下找到了蘑菇,采收進籃子裡。
「你滿不錯的。」茱莉道,打了個呵欠。今早她似乎精神不濟,頻頻打呵欠。
「起得太早了?」伊莎問。
「昨晚我必須到蒙特波諾和維多碰面,前晚則是皮雅那。我很晚才回來。」
「他每次帶團離開,你都去和他會面?」
茱莉用木杖翻找著野草。「有時候──某些夜晚。」
那是什麼意思?
她們在十點前回到農舍,籃子裡裝滿了蘑菇。鎮民陸續前來,倫恩穿著舊襯衫和牛仔褲、站在花園裡審視著石牆。他瞧見她,滿眼的笑容驅走了今早的寒意。當他瞧見籃子時,笑容漾得更開了。「讓我把它們收好吧!」
「噢,想都別想。」
但她動作太慢了。他自茱莉手上取走籃子,往廚房走去。
「趕快,」她拉著茱莉,快步追上去。「立刻還來,你一點也不值得信任。」
「你傷透了我的感情,」他的銀藍色眸子無辜至極。「我正要建議為我們四個煮頓特別的蘑菇晚餐。先來個炒蘑姑,接著是蘑菇通心面。我會用橄欖油和大蒜快炒蘑茹,再加上香菜。我會挑些較大顆的蘑菇剁碎,加進沙拉裡。當然,或許我不該自作主張──」
「務必要!」茱莉像孩子般跳起來。「維多今晚回來。我知道輪到我們邀請你,但你的廚藝比較好,我就代我們兩個接受了。」
「我們今晚八點見。」話畢,蘑菇被收到櫃子裡。
茱莉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走到花園和朋友打招呼。倫恩望了望表,高傲地挑挑眉,用拇指比著天花板。「你,現在上樓去──快一點。」
他不是唯一懂得玩樂的人,她打了個呵欠。「我不認為。」
「明顯地,我得將就了。」
「我知道這會是個美好的一天。」
他笑著將她拖到起居室,將她壓在牆上,吻得她意亂情迷。但茱莉不久後就由廚房喊叫他們,兩人只好被迫分開。
☆☆☆☆☆
鎮民一面拆牆,一面戲劇化地比著手勢,充滿感情地表示等到柏洛私藏的錢被找到後,他們將會大大鬆口氣,再也不必生活在恐懼裡。伊莎想全鎮的人都可以贏得奧斯卡金像獎。
崔西和瑪妲牽著康納走過來。漢利則在半個小時後,帶著其他孩子出現。他顯得沮喪、疲憊。伊莎很驚訝倫恩走過去和他交談。
芬妮一直守在她父親身邊,只曾離開去找倫恩,他似乎很高興有她為伴。儘管他一直抱怨孩子佔據了莊園,或許昨天發生的事已改變了他的想法。但他並沒有蹲下來和蘭妮說話,就算她脫掉了上衣也一樣。
傑瑞看到妹妹搶盡鋒頭,也開始惡作劇,但他的雙親似乎心情太過惡劣而沒有注意到。反倒是倫恩稱讚他肌肉發達,要他去幫忙搬石頭。
伊莎選擇幫忙做三明治,以及在水壺裡加水。而原本排斥她的鎮民也逐漸地過來找她,試著彌補對她的惡意。基諾道歉扮鬼嚇她,伯納介紹她和他的妻子愛娜認識。
大約一點左右,一名英俊、鬈發的義大利男子出現了。茱莉拉著他為伊莎介紹。「這是安德,維多的弟弟。他是鎮上的醫生。今天下午他休診,前來幫忙。」
伊莎和安德聊了一會兒。她注意到倫恩由石牆邊看著他們,試著說服自己倫恩展現出來的是佔有慾──不大可能,但幻想無妨。
崔西走過來。伊莎介紹安德給她認識,崔西請他推薦當地的產科醫生。
「卡薩裡歐的嬰兒都是由我接生的。」
「那些母親真是幸運。」崔西挑逗地回答──或許因為漢利就在一旁,伊莎想著。
到了下午,石牆已經完全被拆掉,然而鎮民的心情卻從天堂墜落到谷底。他們找到的只有幾隻死老鼠和破碎的陶器。茱莉低垂著頭,獨自站在被拆掉擋土牆的山坡邊。伯納低聲安慰他的妻子,安娜的外甥女雅婷和她母親互相擁抱。安德走過去和一名忿忿踢著腳下塵土的男子談話。
而後維多也來了。他立刻感受到大夥兒低沉的情緒,趕到茱莉的身邊,帶著她走到涼亭裡,擁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