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不想告訴她嗎?她還太感情用事,承受不起,我怕現在告訴她會造成反效果,你想看她崩潰嗎?」
奕霆放鬆身軀,順勢躺在地上,曲肘為枕:「我不喜歡說話拐彎抹角地,好辛苦。我感覺得出月她好像心裡已經有個底,幾次警示她,她都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巖桂,我們會不會太勉強月了?」
「你不是說過?這是考驗,對你、對她、對我們大家。小月的心結太深,如果我們不快啟導她,要是事情爆發,她準會和他同歸於盡的。」巖桂有樣學樣,也躺了下來。
「難道沒有辦法軟化他嗎?」一提到後果,奕霆的劍眉就鎖得緊緊的。
「老話一句:你以為我不想嗎?」巖桂瞄瞄他,一副他問得很白癡的神情:「能做我早就做了,還等你來?」
奕霆抿抿唇,的確,他問的還不是普通的低能。「很難相信他的心態偏執到這種程度。」奕霆似惋惜又似難過:「要不是你說,我也不敢確定就是他。」
「如果我沒有與魔闇力量相斥的感應能力,我也不知道就是他。」
「你想,會是什麼人在幕後煽風點火?」
巖桂直直地瞪著柘軒的天花板:「我想了很久,唯一可能面不改色地指使運作這些一破壞的,除了魔界人,沒有第二人選。」
「魔界人?」奕霆又陷入迷霧中:「精靈界跟魔界有仇嗎?」
「沒有……也可以算有。五界曾在上古時代為了爭五寶而大打出手,最後五敗俱傷,就是因為這樣天匠才把五寶封印留下預言,我不知道魔界人會不會記恨到現在,那些事都久遠得快記不清了。」
「顯然他們的度量不怎麼大。」不然也不會無聊至跑到精靈界來搞恐怖活動。
「誰知道?」巖桂聳肩:「我現在只希望對方不要是他。」
「誰?」
「一個可以讓人從髮梢冷到腳底的人……不!魔。」
「魔頭?!」
「魔尊!」巖桂更正他的話。「他統領魔界,傳聞他非常冷酷,而且難以捉摸,人都稱他無情。如果是他,那就麻煩了,他的名號可是最令人膽寒的心魔。
「心魔……你是說他能操縱人心?」
「更厲害,他能看穿你心裡的縫隙,挑出你的弱點,道破你深藏的醜陋,掌握你的喜惡,專門實現你的願望。」
「用靈魂交換的願望。」奕霆想都不想,在人界,關於這些的電視電影小說漫畫他不是沒看過。「他吃飽撐著沒事做,四處假扮神燈給人願望做啥?」
「問他呀!我又不認識他,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索取靈魂為報償……扯到哪去了?我可不希望真的是他。」
「要是芝蘋在,她一定有辦法治那只魔頭,芝蘋腦筋動得最快了,對付這種難纏的野獸絕對沒問題。」
「你把魔尊當成什麼了?」巖桂失笑:「他可不是畜生可以用鞭子來馴服,拜託!貶低他沒關係,別把我們的智商一塊侮辱進去。」
「對哦!」奕霆這才想到,他們在這為「那只」魔尊所導演出的麻煩傷透腦筋,如果把他比為生畜,那和生畜鬥智的他們又好到哪去?奕霆突然想起他的三個至友:「不知道她們好不好?」
「想家啊?」
「不,想女朋友。」
「你還真坦白。」巖桂感覺到火爐的熱度降低了,信手摸了根柴丟進爐中:「不怕我去向小月告狀?」
「歡迎,她要是知道我在為芝蘋她們傷神,不但不會生氣,還會反過來安慰我。」
「賊人。」
「彼此。」奕霆心不在焉地和巖桂鬥嘴,心思轉到他的三位生死之交上。
她們到底在哪裡?被誰擄走了?三個人都在一起嗎?還平安嗎?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虐待?芝蘋還好,她有能力自保,可是慈寧身子那麼弱,綠音更不用說,懷孕在身又患腦瘤引起失明,萬一他們失敗了……奕霆吞了口唾液,懦弱地不願多加妄測。
「說說你的女朋友如何?」
反正也睡不著,奕霆乾脆聊個徹底:「我和慈寧、芝蘋、綠音是大學同學,算算也認識快六年了。她們都是非常特殊的女孩,慈寧文靜,渾身繞滿書卷氣,她是我們四個裡脾氣最好、最有耐心的人,常適時地給我們提醒暗示,我們最尊重她,也最聽她的,因為她總是能看透命運的組織,為我們找最好走的路,只是她的生命壓抑多於快樂。」
「能預見命運的人通常和快樂無緣。」石桂有感而發。
「不止,抵死不從命運的人也沒有多少快樂。」奕霆憶起常和他唱反調的芝蘋,她倔傲不屈的容顏猶似活現眼前,人卻不知流落何方。「芝蘋外剛內柔,好打抱不平,滿腔過度氾濫的正義感,總愛和我抬槓,率直、大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性情像自由的風,又像熾烈的火焰,我們兩個這輩子八字犯沖,見面就吵,老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吵得不可開交,非得要慈寧出面才肯罷休。她表面堅強,其實我知道她很容易受傷,火焰在燙傷別人的同時也會灼傷自己,而她就是那簇悲哀的火焰,永遠不能停止對自己的傷害。」
巖桂閉上眼睛,安靜地聆聽。
「而綠音,她是最像你們精靈的女孩,娉娉裊裊,講話永遠細聲細氣,她的父母很早就過逝,留她一個人和生活奮鬥,她從沒學會怎麼保護自己,也從不懷疑任何人。吃虧受欺負只會抱著她養的貓貓狗狗掉眼淚,從不記恨,從不責怪別人,天真美好得令人心疼,我們最護的就是她,她就像是我們的小妹妹,無條件地信賴我們,依靠我們。」
一歎,前塵往事歷歷在目,人卻已各散一方。「命運對她們相當嚴苛,在她們的心上刻下了許多不堪的印記,但她們還是互信互愛,從不分彼此,共且為對方打氣鼓勵,她們是最令人敬佩的姊妹,我則是四人裡最幸運的一個,半生走來無風無浪。正因為如此,才更捨不得她們的苦,我曾發誓要好好照顧她們,就算陪上性命也不在乎。」
「現在也一樣嗎?」
「心意不變,人數卻改了。」奕霆的話中,存著宇宙洪荒也不能更移的決心:「我要守護的不止是慈寧、芝蘋和綠音,還有笄月!我以前無法參與她們的過去,但現在,我不會再放任命運折磨笄月,我不會讓她們受的痛再烙在笄月身上,絕不!」
巖桂笑了:「我也是。」
「喂!你和盼櫻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爬上巖桂眼底的,是抹追尋記憶的遙思:「應該說是我對盼櫻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那還不一樣?」
「如果你是我,就知道絕對不一樣。」巖桂的話不無些許沉重之感。
「是什麼事梗在你們中間?」奕霆事先聲明:「你可別拿我當擋箭牌,她對我只不過是一點點新奇,再加上一點點比較所混合成的偶像崇拜心理,我對你而言絕構不成威脅。」
巖桂當然清楚盼櫻對奕霆只是種假象的傾心,那妮子的心思他豈會不知?認識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巖桂對什麼事都抱持著不確定態度,講究實證為憑,獨獨對盼櫻他敢打包票,他對她的瞭解比她本人還多、還深。
「本來我和盼櫻純粹是朋友,嚴格來說是兄妹。她被送進曜城時我還是侍將,她幾乎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和所有的精靈一樣善感纖細,只是……唉……」巖桂抽出臂枕,癱成大字形:「只是曜城……我該怎麼說?曜城的方式不適合普通精靈,它所代表的責任太重,不是一般精靈承受得起的,在曜城內,快樂是奢侈的,多的是變相的刑法與折磨。說來可笑,這些不該存在精靈界的現象卻在精靈界最高階層的操縱下蔓延。你感覺到沒有?若不是因為你的出現,曜城冷清得像座死城。」
奕霆點頭,他的確有感覺到曜城的寂寥,不過,為什麼呢?「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精靈界不能失去曜城,但卻又下意識地和曜城相斥,因為曜城在所有精靈眼中是最權威的象徵,它是領導精靈界的王,不是輔助精靈界的朋友,精靈們尊敬它,卻也畏懼它。」
「難不成你的困難是在身份上?」
巖桂輕嗤:「我不是告訴過你若非種種形勢之逼,我才不接受長老之職?身份對我而言值不了幾個屁,有它日子沒好過多少,反倒教條戒規一大堆,麻煩得要死。你說,我會笨到甩那套『尊卑愚說』嗎?」
「這倒是。」奕霆查覺到巖桂的措辭越來越趨於「自然奔放」,可想而知他壓抑本性很久了。
「別想偷罵我哦!」巖桂要是沒注意到奕霆的賊笑,他就沒資格在長老的位子上混了:「我講話本來就是這樣,唉,可能是長老當久了,腦子跟著僵化了。」
「我自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不必對你要求太多,你有著任何外物都束縛不住的清亮之『氣』,不會屈於規則之下,只有你真正在乎的才能繫住你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