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你醋勁大。」奕霆樂得落井下石,毫不同情:「看不得人家對我有好感,一上場就來硬的,活該!」
「謝奕霆,你是世上最沒道義的賊人。」
「現在才知道?虧你還是長老,反應這麼遲鈍。追女孩子首先要投其所好,引起她的注意再慢慢靠近,哪像你這麼沈不住氣,人家一有個變化就亂了手腳,難怪挨『踩』。」
巖桂被奕霆一語道破心情,有絲尷尬,糗糗地咕噥:「誰教她開口閉口就人界長人界短,還發誓要嫁給小偷,根本沒把我看在眼裡,我一火大,就……」
「就鑄成大錯。」奕霆給巖桂倒了杯茶,招手示意:「坐吧,喝口茶緩緩氣,有些事不能操之過急的。」
巖桂無奈,只得順言席地:「奕霆,你說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你不是『辦』得很好嗎?」
難得地,巖桂的臉上竟也有抹紅潮:「我只是想轉移她的話題,沒想到……」
奕霆幫他一口氣說完:「沒想到欲罷不能是不是?」
巖桂傻笑,算是默認。
「桂大哥!」
「啊?」巖桂捧起香茗,埋首在氳氤茶霧中。
「你喜歡盼櫻?」
「是啊!」反正看都讓人看到了,也沒什麼好瞞,巖桂索性爽快承認。
巖桂毫不掩蓋的回答令笄月黯然。
「怎麼了?」奕霆查覺笄月語氣中的沉凝,傾身相問。
「是呀!小月,你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
「我……」笄月幽幽垂睫:「我都不知道。」
「哎!」巖桂還以為是什麼事:「我也是今天才對你們兩個公開,你當然不知道。」
「可是……」笄月瞟向奕霆,愧疚交雜著不知所以的低落,她一直以為她很關心大家,也盡力地替眾人分擔他們肩上心頭的掛礙。但她卻連最疼她的巖桂喜歡的人是誰都沒知覺,反倒是奕霆一副瞭解多年的從容,相形之下,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幼稚。
「笄月,你別想太多,我之所以瞭解是因為我是旁觀者,用的角度是窺探週遭,當然能夠發現許多事。你沒查覺不是因為無能,而是習以為常,你生長在精靈界互親互愛宛若一家的環境裡,怎會懷疑到巖桂對盼櫻別有居心?」
「喂喂喂!別講得這麼難聽好不好?什麼別有居心?我才沒那麼沒格調。」
奕霆只是慢吞吞地睨著他:「哦?難道強吻人家算得上是件品德高尚的事啊?」
「你……臭小子!」
「哦!我知道了,你那不叫強吻,而是你自動獻上雙唇,與盼櫻……」奕霆不理會巖桂目露凶光,口若懸河。
「還說!」巖桂齜牙咧嘴,飛身朝他撲去:「看招。」
「哈!怕你不成?」奕霆擺悶架勢,與巖桂纏鬥起來。
一邊的笄月看著扭成一堆的兩人,心下有些瞭然。
巖桂扣住奕霆的頭,另一手扭著他的臂,雙腳絆住他,確確實實地把奕霆壓在地上。
「哈!看你還敢不敢糗我……」
「要我投降,早得很!」奕霆一個提氣,用力撞去,翻滾幾下,換成他壓著巖桂。
「哎喲!你要死了,竟然用柔道來對付我!」
「我只是教你千萬不要輕敵,因為敵人有時會故意示弱,露出破綻使你誤解,再乘機給你致命的一擊。」
「好好好,我知道了,能不能麻煩你先離開我的脊椎再說?我的腰快變形了!」
笄月呵呵嬌笑,他們連玩都玩得那麼認真,不難體會他們凡事仔細小心的態度。她錯了!她對大家的關心並不是真正的關心,她所看到的僅止於表面的和親,從沒以質疑或探究的詢問來推演藏於大家心中真正的心事,她半生的光陰投注在成為一位模範繼承人上,何曾想過要如何以實際的行動去體察各人的困擾?難怪她看不到真相,因為她被自己的天真蒙蔽。奕霆和巖桂的遊戲帶給她全新的啟示。
或許,她也該試著用另一把尺來衡量自己。
「巖長老,你的骨頭太硬了,要不要來段特訓?我可以免費督導……」
「免了,我還想多活幾年。」
奕霆碰了個軟釘子,顯得有些掃興,回頭窩回笄月身邊,眼睛一溜便捕捉到她釋然安適的表情:「想通了?月!」
笄月沒有羞赧於奕霆改口的匿稱,做人何必那麼想不開,處處拘束自己困縛別人呢?
「再看不出來就該去檢查視力了。」笄月為他再斟滿一杯濃而不澀的茶,在每滴琥珀色的液體內注入她的感激。「謝謝。」她將茶杯遞給他的時候,輕輕地道出她奔蕩滿腔無以名狀的情懷,兩個普通而常聞的字中隱隱交流著含蓄而矜持的熾熱。
奕霆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凝著,澄澈的眼神坦然明快地吐露著他的感情,四目相接,意在不言中。
最後,笄月自迷醉中醒來,緩緩垂下臻首,奉上的茶依然舉在半空中。
奕霆柔了眉,接過她手裡的茶杯,纖敏的觸覺依稀能感受到杯沿的溫潤,湊近口,他絲毫不苟地喝完茶,沒有嘻嚷輕浮之態。奕霆將茶杯放回茶組中,朝她頷首:「謝謝。」
是啊!謝謝!謝她待他的誠,也謝他對她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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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迦勒,我都練好了,我都練好了!」男孩欣喜若狂地大喊:「你看,你看!」
他一揮手,一道黑紫色的光流竄向天邊,接觸到重重烏雲立即暴出金蛇閃電,震動了大地,尾隨而來的轟隆雷聲晃如天神的怒吼。
他坐在半空中,環手抱胸:「很好,比我想像中來得快。」
「米迦勒,接下來呢?我可以告訴大家我就是精靈王子了嗎?」
「不行。」他伸出食指擺了擺:「還有個最重要的步驟,只要你熬過了這關,重生的光明就會降臨。」
「真的嗎?」興奮點亮了他俊秀的臉龐:「還有哪一關?」
他邪中帶冷的眸流著蠱惑人意志的盈采,連聲音也格外地低黯。
「最後,你必須死。」他石破天驚地笑起來:「只有死,你才能重生!」
男孩的信任未減半分,仰著臉含著笑,中邪般喜問:「好,米迦勒,我要怎麼死?」
他驀然展臂,踩在空氣上的身姿飄若無物,低細的聲波宛如惡魔的誘惑,邪魅而瘋狂。「以我魔尊無情之名,賜你死亡祭典,等到你找到洗禮之人做替身,你將實現滅亡!」
藍光包圍住男孩,他催眠般翕動嘴唇吩咐:「記住我的話,在你斷氣前找到一名自願犧牲的人替你死亡;這樣你就能集中所有靈魂與精神釋放自己,不再拘限在身軀內,為精靈界帶來真正的精靈王子,畫上一切的句點,讓你的夢成真!」
光中的男孩,雙眼無神:「找到自願犧牲的人……」
「聽好,你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他丟下最後的囑咐,撒手封下魔咒,男孩癱軟在地,喃語未止,他的眼睛朝門扉旁的鏤花窗看去,瞥見一道顫抖的黑影。「魔界之尊的預言終將成真……」
唇,勾起一抹寒極的笑。
「可憐想窺知未來的人啊!你看到的將是永生難忘的噩夢。」
披風大大一卷,捲去他的闇形,室內已無那團踩在空氣上的人影,只留下他,癱坐在地上,口語喃念:「兩個月……找到自願犧牲的人,帶來精靈王子……」
窗外的盼梅,死命咬著唇不敢出聲,身子,不住發冷危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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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柘軒內,照耀著熊熊火光。
奕霆為火爐添了根柴木,著迷地望著舞躍的火焰:「以前我總認為沒電是件很不方便的事,可是我沒想到沒電竟也有它的好處。」
「哦?」巖桂同樣坐在火爐前,不同的是,他投向火中的眼神是帶著研究的:「你別說好處就是可以看火,因為我實在找不出火焰有什麼好看的。」
奕霆笑笑,線條分明的臉上映著時明時暗的火光:「沒有電力,遠離污染的文明,讓我覺得自己更接近自然,這幾天我總覺得體內有股力量在滋長,一種使自己的思路更敏捷、反應更迅速的感覺,不斷川游在血管中,以前看不清楚的,慢慢變得清晰,讓我在這片不屬於我的天空下,得以詮釋我存在的意義——彷彿,有縷聲音在指引我該怎麼走……」
火啪滋有聲地大口啖食木柴,偶爾穿插些滿意的火花。
「反正,很奇怪就是。」奕霆無法形容那股令他掃除所有困惑遲豫的力量,只能以一句奇怪涵蓋作結。
巖桂的五官,在火光下顯得模糊,卻也掩去了他慣常的嘻笑:「你的力量增長了。」
「嗯!」奕霆知道,自從來到精靈界時他就意識到自己的變化,體內蟄伏的莫名,因觸碰到精靈界的空氣而甦醒。宛似,他的出生就是為此而來!
「我媽告訴過我,我的人生背負著與眾不同的命運,她是靈媒師,總能在夢中看見未來,從小,她就教導我怎麼面對自己的未來。不論前面等著我的是危險還是安逸,她都要我勇敢去揭開,我雖然還不能理解我能幫你們做什麼,但我會盡我所能地去做。只是……」奕霆轉頭,盯著巖桂出神的面容:「我們這樣瞞她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