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帶了一些干魚來吃?」
「也許如此吧。」
佟二開始預感到接下來的話會很悲傷,表情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
「我考慮了很多,都與你有關。」
「……哦,我也考慮過。」
佟二的話讓杏子有點吃驚。
杏子又說道:
「我們兩個都二十七歲了,將來還要面對許多事情。」
「所以怎麼樣?」
「所以?唉,我想你還是應該和普通正常的人交往。」
「普通正常的人?」
「健康的普通人。至於我,沒,沒關係,現在我非常快樂,就連那段灰暗的人生都因為現在而顯得光亮起來似的。」
「那麼,你把我當成了聖誕樹上的裝飾品?」
「什麼?」
「就是一閃一閃的那一種。」
「哦。」
「我可不是為你人生做裝飾的裝飾品呀。」
佟二的話是什麼意思呢?杏子歪著頭琢磨著。
「我要成為你人生的一部分,你今後的人生,我要和你共同度過。難道我就不能成為你人生的一部分嗎?」
「……不可能啊。」
「我已經聽說了你的病況。你母親聽醫生說,四十三分之十三……」
「你知道了?其實我並不想把這事瞞著你,只是一直沒有適當的機會告訴你。你也看到了,我平時也很健康,所以那些數字、機率的都被我忘了。我是十七歲生病時知道這事的。我最近偶爾在想,希望這樣平安地度過這餘生……」
杏子一直不停地講了許多話,佟二在一旁注視著她。
「對不起,一直瞞著你,真是說不出口。」
「我也想了許多,杏子,在你母親和你哥哥找我談過之後,我冷靜地考慮過。要是結婚了,一旦杏子你的身體狀況惡化,就必須以你為中心,也許連工作都必須暫時停頓下來;還可能我們不能要孩子;坐飛機時輪椅可能不能像行李那樣寄存;在飛機上,你要上洗手間,我得背你去,哪怕是睡著了也得起來……」
「你在笑我?」
「沒有,大事小事我都已經考慮過了。雖然你看見我這個樣子,其實我還是很細心的。」
杏子故意裝出不在乎的表情。
「就是這樣嘛。」
「什麼?」
「有結論了,我發現結論在一開始就有了。」
「是什麼?」
「我不能放棄你!我怎麼也不能放棄你,杏子!」
杏子不敢正視佟二的臉,低著頭。
「什麼事情都沒有你重要!」佟二抱住杏子,聲音裡含著淚水哽咽著。
「……你不能繼續工作也不在乎?」
「是的。」
「那不能生孩子呢?」
「也沒關係。」
「在飛機上去洗手間的時候願意背我嗎?」
「嗯。」
「我的性佟很怪,那,那也不在乎?」
「是的,當然也希望你能改一改。」
「啊,有點過分吧?」
「可是你自己說的你性佟怪呀!」
兩個人一起含著淚水有說有笑的。
「如果……」
「如果什麼?」佟二趕緊打斷杏子的話問道。
「如果我要死了的話,你也願意這樣?」
佟二鬆開抱著的杏子,靜靜地凝視著她,然後肯定地回答道:「你不會死的!」
「嗯。」
「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們重新又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那天晚上,佟二和杏子一起來到了街上。
杏子第一次穿上那雙紅鞋子。
那雙鞋子是那麼適合她穿。
可是,那次穿紅鞋子不僅是她的第一次,也是她的最後一次。
第九章
「喂,想不想放支歌聽?」杏子詢問坐在身旁的佟二。
車載音響裡傳出時下流行的松仁谷由寶的《止住呼喊》,是杏子帶來的一盒帶子。
「這是什麼?」佟二問道。
「這是男孩子帶著女朋友兜風時經常放的那類經典歌曲呀。」
「我想只有那些沒本事的男孩子才需要靠這玩意兒。」
「是呀,像你這種有本事的男孩子就不需要了呀,對不對?」
「好吧,既然你說到這上面來了,我順便告訴你,雖然我這個樣子,但還是很受歡迎的呀。你可……」
「喂,在這裡要轉彎了呀!」杏子有意打斷佟二的話。
「……感覺到了吧?」
杏子很喜歡這樣的談話,覺得特別快樂。
車窗外晴空萬里,空氣清新,山嵐起伏,加上佟二坐在自己的身邊,杏子怎能不高興?真是一個兜風的好日子!
「哎,應該在左邊吧?」佟二質疑杏子開車的路線。
「怎麼回事?」杏子把車停了下來。
「這邊,是這邊,應該在左邊。喂,還是讓我來開吧?」佟二要替杏子開車。
「好的。這一帶好像有點嚇人呀,是不是有狐狸出入這裡 呀?」杏子朝四周的森林看了一眼。
「過來,坐這裡吧!」佟二把杏子抱到旁邊的位置上,自己開起車來。
「這個《紅色香豌豆》還不錯吧?」
正夫和佐千開著町田酒店的貨車也在外面兜風。
「下一個是南方之星的《真夏的果實》,再下一個是松仁谷由寶的《碼頭吹來的風》,等車高速行駛的時候就是B』z。」正夫給佐千介紹著。
「正夫,這帶子是你自己編輯的一些歌曲?」
「是的,都很好聽的。」
「有沒有西洋的?」
「西洋的?」
「沒有也沒關係。」
「讓你坐這種車,真是不好意思!我本來想找杏子借車的,誰知道早上一起來就沒有看見她。佐千,你喜歡誰的歌呀?」
「新的好男孩。」
「……傑尼斯那小子?」
老天爺呀!佐千仰天驚叫起來。
「喂,真爽!空氣好得不得了!到底是有本事的男孩子呀,居然知道這裡的情況!」杏子一邊欣賞著景色,一邊打趣佟二。
他們從一處高檯子上放眼向湖面望去。
「看那兒!」佟二一邊笑著,一邊幫杏子把輪椅往景色更美的地方推。
「啊,真美!」
「可以看見遠處的湖水吧?」佟二蹲下去用杏子視線的高度望去。
「……我已經習慣了。」
「是嗎?」
「你不可能總是蹲下來看吧?」
「這個,我僅僅想用你的高度看是否能夠看得見。」
「看得見啊,看得見遠處的湖、碧藍的天和綠色的樹林呢。佟二,就連你那雙美麗的眸子我也看得很清楚呢。」杏子把視線從湖上移到佟二的身上。
「小傻瓜,你在說什麼呀?」
「這種感覺真奇妙,彷彿穿透心田似的,讓我什麼話都敢說,所以就把那麼肉麻的話說出來了。」
「那也讓我來說說吧!」佟二一邊說著,一邊使勁在荷包裡掏著。
「看著!」佟二從荷包裡拿出一把銀色的鑰匙。
「……怎麼?不是戒指?」
「那,算了吧。」佟二把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去。
「不是這個意思啦,逗你玩的!」杏子將鑰匙一把搶了過去,非常珍惜地說道,「這是佟二家裡的鑰匙呀。」
「是上野動物園鎖大象籠子的鑰匙吧?」佟二開著玩笑。
杏子臉上露出甜蜜的微笑。
「……你只要走到房子後面,就有電梯可以坐。為了讓你的輪椅進進出出方便一些,我會把過道都收拾乾淨的。」
「這……」杏子感動得心裡難以平靜。
「總之,歡迎你上我那兒去!」
「……謝謝你!我好高興呀!」
「這裡的景色的確很佟!」佟二急忙把臉轉向湖面,因為他感到害羞了。
「哥哥呀!」
杏子的這聲叫喊把坐在暖爐旁桌子處寫東西的正夫驚得抬起頭來。
「對不起,我要吃藥了,請你幫我弄點水來,好不好?」
「水要端到你房裡去嗎?我馬上來。」正夫立即站起來,走到廚房去。
杏子把桌子上正夫剛才寫的紙拿起來一看,念出聲來:「佐千二十七歲生第一個孩子,二十九歲生第二個孩子,三十歲用存款全家人到夏威夷去旅行,那時候我三十五歲……」這是正夫寫在紙上的一部分。
「……喂,你在那裡幹什麼?還給我!別念了!」
「哥,你在幹什麼呀?」
「沒幹什麼!只是對今後的人生作一個計劃而已。」
「要是佐千知道了,她可會煩你的喲。」
「啊?真的?那你別告訴她!千萬別告訴她!明白了嗎?」
「我不會告訴的。」杏子嘴上這樣說著,心裡卻準備馬上去告訴佐千。她一邊想著辦法,一邊朝房裡去,準備吃藥。
杏子回到房裡,打開裝藥的袋子,這時正夫又是沒有先敲門就進來了。
「哥!」
「哦,要先敲門,是不是?」正夫把水遞給杏子。
「你呀!」
「你的藥量是不是又增加了?」
「怎麼啦?」
「因為你不在客廳裡吃藥,怕我們看見了,對嗎?」
「眼睛真厲害!我不想讓媽媽為我擔心。你不用擔心,我原來吃藥不也是有時多一點,有時少一點,經常不一樣,沒關係!」
「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就好。不過記住,不要逞強呀!」
兄妹間的氣氛變得很沉重。
正在這時,母親久仁子在外面喊道:「正夫,還不去洗澡?」
聽到喊聲,正夫從杏子房裡往外走,儘管心裡還在為杏子擔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