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齒一笑,非常淒厲地,她拼盡全力推開跟著追上來的服務生,憤然飛奔著離去。
「傅先生?」懷裡的治艷女子錯愕地望著他。「她是你的朋友?」
「對不起,我必須先告辭了。」他悵然若失地走到會場外,匆匆向肯尼交代幾句,即徑行走出酒店。
酒店外熙攘的人潮依舊,惟獨不見沈洛寒的芳蹤。
他憑著直覺,往左邊的方向快步追上去,終於在街道盡頭的轉角處瞥見她一閃而逝的身影。
「洛寒!」他邊跑邊大聲呼喊。
沈洛寒聽兒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驀地停下腳步,回眸瞟見是他,心頭越是一陣火熱,朝斜側的巷弄一拐,不見了。
「洛寒!」傅仲軒加快腳步追上去,但路上的行人太多了,只一晃眼的工夫,她已不知去向。
「她走不遠的,如果你有心留住她。」那個在酒會上與他共舞的女子,赫然出現在他背後。
「你怎麼在這兒?」
「認識十年來,第一次看你為一個女人失魂落魄,忍不住好奇,就跟來了。」她憾然一歎,有點惋惜的意味。
「抱歉。」
「感情的事永遠不必說抱歉。」女子淡然地一笑。「不過,希望你這次是真心的。」長達十年的交情,她太瞭解傅仲軒傷人的本領。包括她在內,不知有多少女孩子為他肝腸寸斷。
天空陡地下起滂沱大雨,他很自然地脫下外套為她披上。「你先回去吧。」
女子點點頭,把手中的車鑰匙交給他。「開車去找會快一點。」
「謝謝。」那女人的車就停在路旁,當他緩緩駛過路口時,從車窗瞅見一個嬌小的身影,不畏風雨地孤立在紅磚道上,目光絕望地凝睇著他。
這是……老天,她看到了什麼!
「洛寒!」他朝車窗外大喊。「聽我說。」
她冷冷地牽起嘴角,伸手往街心來來往往的車輛做了一個搭便車的手勢,便快速坐進一部黑色賓士六百。
「洛寒!」傅仲軒訝然看著她和陌生人揚長而去,一時內心百感交集。「不可以,洛寒!」
* * *
這一晚她沒有回到住處,在紐約街頭漫無目的地轉了大半天,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了機場。
是該回家的時候了嗎?
長久旅居異國,她從沒想到鄉愁會在這個時候澎湃洶湧的襲上心頭。
許是背負了太重的情感包袱,越想獲得就失去的越快,越想脫逃,反而更加發現自己已深深沉溺其間,無力自拔。
她以為自己夠瀟灑,有足夠的胸襟對他的風流艷事漠然處之,但當那女子美艷的身影一而再地出現,並和傅仲軒親暱的互動時,她強力偽裝的無謂就自動豎起白旗了。
原來是那麼的在乎。唉,她怎能不在乎?傅仲軒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不僅擁有她的愛,還偷走了她的靈魂,讓她形同一具空殼,被放逐在荒漠的天際,孤零零的兀自盤旋,找不到可以依歸的地方。
擴音器裡傳來播音員催促的聲音,最後一班飛機要起飛了。
她惆悵地踱出旋轉門,狂風倏起,大雨無情打在她身上、臉上,人行道上的落葉隨風翻飛,寥落而蕭索地瀰漫上她的週身。
「風雨太大了,你會著涼的。」從黑夜處撐著傘走來的人,竟是阿迪。
「你也遇過相似的情景嗎?」她問。「如果有,你當能明瞭,一個死了心的人,豈會在意徒具形式的肉體。」
阿迪解意地點著頭。「時間可以治療一切創傷,你需要的只是時間。」
「還有一個脫罪的好借口。」她意在言外,水眸盛著駭意地盯著阿迪。「你請人鑒定過那幅畫了?」
「沒有,不需要鑒定,丹尼爾是存心耍我的,那只是一幅再普通不過的仿畫,大概是出自他的手筆吧。」
「真的?但為什麼?」早該料到丹尼爾不是個粗枝大葉,做事瞻前不顧後的人。
「你們中國有一句古話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我想他使的就是這一招。」
唷,這人的中文造詣挺不錯的嘛。
「你願意告訴我那幅畫究竟藏在何處嗎?不要告訴我你完全不知情。」
「我是真的不知情。」丹尼爾在電話中,並沒有任何暗示呀。然最有可能是,他故意引開阿迪,以便找出空檔,好物歸原主。這個揣測沈洛寒當然不好說給阿迪聽。
「事到如今,你以為還能隱瞞住什麼?」阿迪素來脾氣暴躁,幾句話不合他的意,怒火就冒上來,口氣跟著變得奇差。「現在你已經被利用完了,丹尼爾想嫁禍給你,而傅仲軒則根本視你如敝屐,你還拿什麼喬?」
沈洛寒猛然抬頭看著他。「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本來嘛,一隻狡猾的狐狸,怎麼可能具有所謂的誠意,又怎會真心喜歡上誰。可惜你的演技欠佳,耐性又嚴重不足,判斷力更差,竟然拿我當小紅帽看?」
「嘿,我不懂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衝動地伸手抓住她。「找回失畫是我的職責,愛上你又是另一回事。傷你心的是傅仲軒,我來只是幫你看清事實,並且把肩膀借給你,讓你好好的大哭一場。」
「我為什麼要哭?」她什麼話也不想再跟他說,她只想逃離這裡,逃離紐約。天可憐見,讓她此刻就化成煙消失吧!
「你當然要哭,因為你是個好女孩。」
「剛狠狠把我羞辱一頓,現在又來虛偽哄騙我,你真是可恥。」用力用了下,竟甩不開他執意握住的手,沈洛寒氣得想用利齒咬他。
「不說重話怎麼點醒你?」阿迪一個使力,將她推進臂彎裡,「哭吧,大哭一場之後,就把他忘了,像他那種用情不專的採花賊,根本沒資格擁有你這份純真的愛。」
「別再說了。」一顆淚珠不爭氣地從眼眶滾落下來,「跟他在一起是我心甘情願的,自然也就沒有後悔可言。」不願和阿迪太過親暱的接觸,幾次想接開彼此的距離,都被他給強拉回來。
「你是畫壇的奇葩,情場上的白癡。那個花名在外的浪蕩子現在搞不好就躲在一旁嘲笑你的天真無知和愚蠢。」
「嘿!你這張大嘴巴說夠了沒?」傅仲軒氣勢萬鈞地從夜雨中陡地出現,沒等阿迪回應過來,已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頭昏腦脹。
「你……怎麼……」
「滾!不要讓我說第二次。」他深邃的黑眸凝出比霜雪更冷的利刃,直刺阿迪的眉心。
「我不會放棄的。」撫著臉上的腫脹,阿迪踉蹌的腳步,險險站立不穩,撲倒在泥濘路上。
「我送你回去。」沈洛寒心下不忍。
「洛寒!」傅仲軒氣得大聲咆哮。
「住口,你憑什麼又打人又吼叫的,他說錯了嗎?我已經傷得夠重了,請你走吧,從今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含著淚泡,她扶起阿迪,走往他停車的地方。
「你可以開車嗎?」把阿迪扶上駕駛座,她已累得腰快直不起來。
「你不送我?」
「很抱歉,我必須先找個地方療傷,假使我幸運沒有被擊垮,過兩天我會去看你的。」關上車門,她讓自己沉浸在兇猛的雷雨聲中,豐沛的雨勢打在她單薄的冷衫上,釋放出她上半身華美勻潤的原始曲線。
傅仲軒無聲地從後邊走向前來,沒帶任何雨具的他,淋得和沈洛寒一樣濕透。
「我惹你生氣了?」他的語音在風中形成一股悲涼的滄桑感。
「哀莫大於心死,一個死了心的人怎麼還會生氣。」沈洛寒轉過身子,朝晦澀的街道筆直走去。
「謝謝你愛我愛得夠深。」傅仲軒拉住她,扳過她的身子,托起她光滑濕淋的下巴。「你不是要一個答案嗎?現在我已經證實它是肯定的,你為什麼還要走?」
答案?
哦,她記得了,那日在山頂的別墅裡,她曾經疑惑的問他——我們相愛嗎?
「你意思是說,你這一切荒唐的行徑只是為了惹我生氣,好證實我們之間的確存在著真正情感?」
「是的,我們都必須要明白一點。」
「明白什麼?」
「明白你不是居心叵測,暗藏禍心;明白我不只是想追回那幅畫,不是一時迷惑於你的美色。」
沈洛寒怔愣地不知說什麼好。
「明天已經是最後的期限,如果阿迪再找不回那幅畫,保險公司將請求紐約警方協助,屆時,我們兩人都沒辦法再包庇你和丹尼爾了。」
「所以呢?」接到丹尼爾的緊急來電時,她其實已作了最壞的打算,這時候即使聽到更不幸的消息,也不會太過震驚的。
「所以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自己下定決心,是留住你,還是留住那幅八千萬的名畫。」他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一手輕撫著她憔悴的容顏。
「你下定決心了?」八千萬相當於幾十億的台幣,沈洛寒自認沒那個價值。
「我在等你幫我。」他一雙黑眸緊緊鎖住她的水瞳,懇切而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