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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童炘

  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法術,才一眨眼,他們便倏地立身在瞎半仙的攤位前。她轉身看看後頭排隊的人,卻似乎全無所覺;嗯,不對,他們似乎有些呆滯,眼神空空洞洞的。他——他做了什麼啊?

  「喂!你——」

  她轉眼看谷夢堯,正要開口詢問,他卻開口說:「我終於找到你了。」

  第六章

  「你來啦。」

  那白髮、白鬚,戴著烏漆眼鏡的瞎半仙微抬首,劈頭便對谷夢堯說了這句話,彷彿他已等待他很久了。

  「是的,爹,我來了。」

  爹?谷夢堯叫瞎半仙作「爹」!她抬眼瞧他,眼中諸多疑惑。

  瞎半仙站起身來,說:這裡不是談話之地,跟我來吧。」他順勢一揮手,後頭排隊的人紛紛像魂似的往回走。沒一會兒,廟口前除了他們三個人,就不見其他人的蹤影了。

  瞎半仙雖然眼盲,然而走起路來卻健步如飛,手上那根枴杖彷彿只是裝飾用的,令凌襄鈺不禁懷疑這老人的盲眼只是一種障眼法。

  七彎八拐來到了個胡同,再走沒幾步便是座雅致的小竹屋,瞎半仙開了門進去。

  「坐吧。」

  他們依言坐下,空氣彷彿凝滯住了,沉默的氣圍蔓延開來,教她有點坐立難安。她得說些什麼才行。

  「嗯,老先生,以前我曾找過你,你還記得嗎?」

  「我知道,你是若湘轉世,那天你找的人就是夢堯。」瞎半仙捻了下鬍鬚說。

  「那時你便知這一切了?」她驚訝地說。

  「是的,而且我期盼你能將夢堯帶來,沒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對於瞎半仙的說辭,凌襄鈺一知半解,是谷夢堯帶她來的,怎麼說是她把他帶來呢?

  「爹,你的眼睛……」谷夢堯關心地問。

  「早八百年前就瞎了。不過,你看,這並不礙著我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以你的能力,怎麼可能讓自己身罹殘疾?」對於老父的瞎眼,谷夢堯仍耿耿於懷。

  谷父歎了口氣說:「白羽秋死時,我自己弄瞎的,這算是——彌補我對她的虧欠了。」

  「對了,」谷父轉頭「看」凌襄鈺,說:「小姑娘,你還不認識我吧,我叫谷奔雷,你呢?」

  「凌襄鈺,凌波仙子的凌,襄陽的襄,金玉合一的鈺。」她恭敬地回答。

  「喔,襄鈺,你就像從前一樣,叫我伯父了,別叫什麼老先生,太見外了。」谷奔雷現在的神情,就像個慈祥的長者。

  「好,伯父。」

  「嗯,我想,你也很關心夢堯被關入鎖情瓶的實情,對不對?」谷奔雷神情肅然地說。

  「是的,可否請伯父詳細告知。」

  跟一個已經三千多歲的老先生對話的確令她意想不到,剛開始還有點毛骨悚然,不過看他面色和藹,她也不自覺地放鬆了心情。

  谷奔雷轉向谷夢堯說;「孩子,我猜現在的你,大概恨死了若湘吧。不過,我得告訴你,若湘她是無辜的。」

  「是嗎?」谷夢堯的眼神忽地暗了下來。

  谷奔雷為自己倒了杯茶,似乎準備長談。他啜了口茶說:

  「羽秋和我原是師兄妹,由師父主婚,雖我當她是妹妹,但師命不可違,也就無可無不可地成婚了。婚後,我們也過了一段平靜、美好的日子,直到——我遇到夢堯她娘,她的溫婉柔美、一顰一笑在在都牽動了我的心,那種強烈的情感令我無法自己,便向羽秋提出離異;羽秋她當然不願意,於是迫於無奈,我便偕同夢堯他娘隱居於東陽山,可惜紅顏天妒,在生下夢堯後,她便難產而死了。羽秋後來知道這事,曾來找過我,她希望我們能夠復合;只是,我不願欺騙她的情感,便拒絕了。殊不知,我這樣的舉動卻傷害她更深,她對我和夢堯簡直恨之入骨。後來,夢堯和她的義女若湘來往,她怒不可遏,幾番阻止不成後,她便想了個法子要害夢堯。她欺騙若湘,如果想拴住男人的心,可以令他在銷情瓶內待上四十九天,等出瓶後,那男人的心便可永不移易,若湘不疑有他,果然依言將夢堯關入鎖情瓶。因為只有鎖人入瓶者才有能力放出瓶中之人,所以羽秋便急急要把若湘嫁掉,無奈若湘不依,便服毒自盡了。羽秋雖然對我恨意深種,但她對若湘可疼愛得緊,若湘死後,她打擊甚大,整個人心神似乎不大正常;我因為夢堯失蹤,便上西陰山找她,那時她正坐在地上,抱著若湘的骨灰罈子邊哭邊笑。我質問她夢堯的去處,沒想到她一見了我,整個人情緒更不穩定,她一邊咒罵我,一邊說出陷害若湘的事。我瞧她不對勁,便要上前攙扶,沒想到她竟運氣偷襲我,我們邊打邊走,一直到一處懸崖邊,她忽發狂笑,從腰間拿出鎖情瓶,她說要我終生後悔,我還來不及阻止,她便連人帶瓶跳下萬丈深淵!我立即躍下山谷,可是已太遲了,我從溪澗裡撈起她時,她已然斷氣,而鎖情瓶則隨著流水,不知流向何方了。」

  「伯父……」看著谷奔雷哀淒的臉,凌襄鈺不禁想出言安慰他,只是她也不知該如何說起。

  谷奔雷抬了抬右手,說:「這是我該受的,明明不愛羽秋,卻違背心竟娶了她,既娶了人家,又不知珍惜她,令她鬱鬱以終。嚴格說起來,夢堯會遭此劫難,最大的罪魁禍首就是我,為了贖罪,我刺瞎了雙眼,以算命維生,四處流浪、三千年來,我走遍了各地,仍找不到鎖情瓶,直到襄鈺來找我。我由她身上的氣看出她的過去,並算出吉方在南,所以建議她往南尋找,沒想到真讓她找到了你。」

  老人「望」著谷夢堯,說:「我終於等到你了,這日子,可真是長哪。」

  「爹!」谷夢堯握住老人的手,神情頗為激動。

  「你放心,我們不會再分開了、我在台灣有房子,你就跟著我回去,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谷奔雷搖了搖頭,說:「我這個人哪需要人照顧呢?而且,我喜歡這塊土地,這裡有我的青春、我的回憶。此外,你娘的魂魄也在這兒,我哪裡捨得離開呢?」

  「可是……你的眼睛——」

  「這是我該受的。」

  「可是那麼多年了,即使是贖罪,也夠了;不然,如果你堅持要留在這裡,那讓我把你的眼睛治好。即使我法力不行,也還有進步的醫學,我不要你盲著雙眼,你這樣子,教我如何放心得下?」谷夢堯激動地說。

  谷奔雷拍著谷夢堯的手說:「孩子,聽好,我真的安於現狀,這樣我也比較心安,否則這漫長的生命怎能承受良心的沉重譴責?別再勸我了,哪天我真想開了,我自有能力開我的眼,你別擔心。老實說,我還比較擔心你呢。你和襄鈺有緣重逢,表示你們情緣深種,趕快把婚事辦一辦,哪天生了娃娃,再抱來給我看看。」

  「什麼?!伯父,你誤會了,我……我們……」凌襄鈺聞言,急急撇清,她怎麼可能跟這種人結婚,太奇怪了。

  「我們把台灣那兒的一些瑣事處理好,很快就會談婚事的,你放心吧。」谷夢堯接著搶白了一頓,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谷夢堯在說什麼啊?她和他怎麼可能嘛!

  她疑惑地看著他,只見他伸出一隻手,攬著她肩頭靠近他,說:「襄鈺,既然爹都這麼說了,可見我以往對你的一切果真是個錯誤,等我們回台灣後,就盡快結婚,也了了我爹的一樁心願,好不好?」他邊說還邊向她眨眼,這意思是……叫她先假裝嘍?

  「嗯,好、好啊。」她低下頭,羞紅臉地說。雖然是安慰老人的假話,可是她還是覺得一陣臊熱。

  谷奔雷聞言,非常開懷地說:「真的?太好了、太好了。」他邊說邊從懷裡掏出個東西。「來!」他摸索著凌襄鈺的手。

  「我在這兒。」她握住老人的手。

  谷奔雷攤開手,遞給她一隻白玉環,說:「來,這給你。這玉環是我給夢堯他娘的,她心心唸唸要留給她兒媳婦,如今,這玉環果真派上用場了。」

  這玉環好美哪,通體雪白,全無瑕疵,細看彷彿可以透視。這玉環大概就是古人所說的價值連城吧。

  她又不是真要嫁給谷夢堯,怎能收下這貴重的禮物?她忙推辭:「伯父,不行,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唉,還跟伯父客氣什麼,娶媳婦總得有個儀聘之物,這玉環是我的心意,你不能不收啊,否則我會以為你根本無意嫁我們夢堯呢。」

  谷奔雷慈愛的神情令她難以婉拒,這……這該怎麼辦呢?她看向谷夢堯,以眼神向他求救。

  沒想到谷夢堯卻說:「收下吧。這是爹的心意,可別辜負了。」

  他以冷冷的眼神看著她,好像在警告她,別把事情搞砸了。

  看來在谷夢堯的「淫威」之下,她只得暫時接受這玉環了,或許等到回台灣時,再還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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