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丹波遲疑地拖著聲調,「那……」
「我只是想讓玄玉知道,我不是他的虧欠、不是他以為的內疚。」樂浪一鼓作氣把心中話都掏出來給他聽,「今日我會留在軒轅營,正是因為我要助他,無論他所想要的是什麼,拼了命不要,我都會為他達成。之所以冷落他、不見他,是要他拋棄我這親人視我為下屬,如此,他才能夠不被我絆著,全心朝他的理想走。」
余丹波停頓在他臉龐上的目光,在他語畢後,久滯不動,半晌,他受不了地撫著額。
「怪不得咱們會不對盤……」又是悶葫蘆一個,他最討厭這種心口不一的人了,有話說不出口,事事往心頭擱……這樣玄玉會明白才有鬼。
樂浪回敬了他一記,「彼此彼此。」眼裡心裡、口口聲聲都是王爺,忠得跟條家犬沒兩樣,玄玉會受得了他才怪。
偷蹲在帳外竊聽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在帳裡的兩位頂頭上司又開始重新討論起公事時,不約而同地相視了一眼。「他們兩個不知道……」顧長空一手指向帳內,「他們簡直像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嗎?」
符青峰朝天翻了個白眼,「八成不知道。」
第二章
「聖上。」深夜奉詔進宮的宰相閻翟光,在建羽裡帝摒退了四下後,獨跪在御案前。
「起來說活。」案上擱擺著各式軍圖的建羽,以姆指轉動套在指間的板指,漫不經心地應著。
「謝聖上。」謝過恩後的閻翟光,拱著手,為他帶來他所想知道的消息,「啟稟聖上,光祿大夫上摺,戰船五千艘已造妥。」
「糧草呢?」揚手摸了另一張軍圖觀看的建羽再問。
「洛陽三處官倉,百座倉容已滿,長安官倉倉糧也已達定量。」奉旨秘密進行這一切的閻翟光,早已打點妥當。
「兵器。」為求一戰即勝不留余患的建羽,沒有忽視任何一個細小的環節。
「三年來,工部已制妥大軍所需之兵器。」
他抬起銳眸,「軍員。」
閻翟光隨即再稟,「懷化大將軍石寅,旗下西南大軍兵員二十萬。齊王玄玉所治河南府,兵員三十萬。宣王鳳翔太原府,兵員二十萬。信王德齡所治揚州,兵員十萬。」
伸手撫著下頷覺思的建羽,再次轉首看了看於案上的軍圖一會,朝閻翟光勾了勾指,示意他繼續稟報。
「此外,派至南國內間,已開始展開活動。」那些置在南國內已有三年的內奸們,按照指示,已在南國境內散播起種種謠言,包括堯光皇是知何耽溺女色,棄宗廟於不顧,而楊國國力又是如何日益強大。
建羽以指輕敲著桌緣,「太子那方面暱?」
「回聖上,太子保衛京畿無虞。」接獲建羽聖諭,早就在暗中調兵鞏固長安的太子靈恩,已將一切準備妥當。
聽完了三年來的佈置後,建羽有陣沉默。
「聖上?」還等著他的閻翟光忍不住出聲提醒。
「堯光……」那個始終都不把他楊國當一回事的對手,也不知現況如何了?
「美人在懷,不知今夕何夕。」
建羽不以為然地哼了口氣,半晌,他再說出心中惟一的猶豫,「這三年來,南國太子待素節如何?」
「有若掌中珍珠。」說起那位南國太子玉權,閻翟光其實也有點意外。
「掌中珍珠?」頗為訝然的建羽抬首看向他,「那小子真是堯光所生嗎?」堯光好女色,眾人皆知,可他卻生了個多情種的兒子?
而更讓他不解的是,堯光與玉權這二者,雖是血親父子,可無論是行徑或是心性皆大相逕庭。堯光胸無城府、更無大志,但年少的太子玉權,卻是個不可多得的太子人選,在南國朝中舉賢納諫,整飭朝風、圖強軍力,這皆是堯光皇帝所辦不到的,南國若無玉權這名太子存在,只怕早被他楊國給滅了也說不定。
因此在將素節嫁予玉權和親之時,他相信,玉權對於他們背後的目的早已知情,只是不明陰謀的堯光卻將這門親事應允了下來,故讓謹遵父命的玉權推脫不掉.才勉為其難將曾與樂浪仳離的素節給迎進門來。或許,玉權之所以如此善待素節,八成就是為了不願落人口舌,或是被他楊國逮著任何可嫁罪興戰的把柄。
嘖,若要說此番攻南惟一的阻礙,恐就要屬玉權這名南國下一任的皇帝。
「南國軍員狀況可清楚了?」南國三軍表面上雖是隸於堯光皇帝所有,但其實暗中的指揮調度,大權全都操在玉權之手,若是玉權早已警覺他楊國的野心,那……
閻翟光不慌不忙地讓他安心,「回聖上,內間回報,軍員如常,無任何增兵之勢,也無嚴加戒備之狀。」
是玉權尚未發現嗎?還是玉權早就已在暗中做好防備了?
「依愛卿看,此戰我軍勝面多大?」不敢對玉權掉以輕心的建羽,一雙炯目微瞇。
「回聖上。」閻翟光卻是十足十的樂觀,「勢在必得。」就算他南國有個玉權在,那又如何?比起他楊國的軍隊,與如雲的猛將,玉權怎可能以一敵百?最重要的是,玉權不過只是名太子,尚未登基,再如何少年英雄,也不過只是堯光之下的一隻無法展翅的猛禽。
遭兩國割裂的山河,在那一瞬間,隱隱浮現在建羽的眼前,只差一步,這片遭長江天險分隔已久的大好江山,就將再次合而為一,為一皇掌下所統……可在這時,素節的身影卻在其中一閃而逝。
飛快甩去纏鎖住的心結後,建羽低首瞧著即將可以將天下一手掌握的掌心,開口朝閻翟光下令。
「叫在南國的人動手。」
「臣遵旨。」閻霍光深深一揖領命,兩腳直往後退,直退到門邊才轉身走出殿外。
退出殿疾走的閻翟光,在下了官階後,不意抬首朝天際一望,夜空上漫的星宿,像是上蒼遍鋪在天際的江山版圖,南北星辰各自燦爛輝耀,橫越天際的星河,則是人間的長江屏障,他笑了笑,舉步往前跨出。
也抬首仰望著星辰的袁天印,在這夜深時刻,獨站在齊王府中觀星,當西風攜來的一陣冷意令他感到微涼時,雙目在星海中眺望的他,忽地張大了眼。
「熒惑……」
他怔看著那顆不該在這個季節閃爍的星子,低首推究思索了一會後,飛快地轉首看向府內玄玉院落的方向,而後不得不握緊了拳,快步回房搭了件外衫,轉身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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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太子府。
夜色未深,由一名自長安帶來的婢女伴著,在等候身為太子的玉權返府的這個時分,坐在燭下扮演著太子妃的角色,舉針為夫君玉權細心地縫製著秋衣。
「公主。」另一名婢女在掩門進入房內後,神色略帶神秘地來到她的身旁,悄悄自袖中取出一張紙條將它遞給素節。
停針的素節,不語地將它取來,攤開紙條看了一會後,原本寧靜的神態恍然一變,在唇畔露出一絲苦笑後,她拈來紙條,置在燭焰上頭,看它經火舌一舔,轉眼間灰飛煙滅。
「公主,裡頭……寫了些什麼?」忐忑不安的婢女們,緊張地凝望著素節那副過於冷靜的模樣。
她輕聲一歎,「是今夜了。」
知道她話意為何的兩名婢女,自伴著素節南嫁後也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她們,不約而同地垂下了眼,沒有開口說些什麼,也不想掙扎抵抗些什麼。
「公主?」當素節走至繡台前取來她平日用來絞剪繡線的金剪時,她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的舉動。
將身後的長髮拉至胸前,取來一繒細心將它梳齊束好後,她舉起金剪絞下它,金色的流光,在燭下燦燦生輝。
「將它交給樂浪。」素節走至其中一名婢女面而,將方離身的發放在她的掌心裡。
「公主,你這是……」手握著髮束的婢女,在紊節二話不說地拉著她來到房裡巨大的漆櫃前,並示意她彎身躲進裡頭時,忍不住拉住素節的衣袖問。
「記得,你不能死。」素節在將她推躲至櫃中時,殷殷對她交待。
淚意迅速充滿眼眶的婢女不斷向她搖首,「奴婢不能……」
「躲好,千萬別出聲。」在幫她關上櫃門前,素節使勁地將還想出來的她按回櫃裡。
「公主……」不忍見素節將遭殺身之禍,而她卻得苟且偷生的婢女,緊握著素節的手不肯放。
另一名早已做好準備的婢女,卻幫素節扳開她的手,微笑地安慰她,〞放心,一路上,我會好好服侍著公主的。」
「公——」不待她把話說完,櫃外的兩人已合力將櫃子關上,並在外頭置了鎖。
臧匿在西風中的腳步聲,在踩著外頭一地落葉時透露出端倪,足音愈來愈近,卻在來至寢房外後突告消失,她兩人相視了一眼,轉首看著在遭風吹揚起的紗幔後頭,隱隱透霹出一抹黑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