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想攬霍延已為己用?」若是如此,那德齡是想替聖上拿下西北,好讓自己能夠也像爾岱一般佔上一份功勞?
德齡想的可不是那麼簡單,「我只是要他放把火。」
「火?」
「燒燬兩國之間和平的戰火。」兩國若是繼續無侵無擾,怎麼惹起一番波瀾?既是知此,那麼就由他來攪亂這一池過於安靜的春水。
甚感不妥的嵇千秋抬起一掌,「但依目前情勢來看,聖上派兵南攻已是必然之勢,若在此時西北又掀戰端,我楊國豈不是得分派出軍力以消弭西北之禍?」
「不錯。」他聳聳肩。
「王爺難不成是……」愈想意是驚愕的嵇千秋,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想借西北一事,將晉王爾岱自南攻之戰中踢出局,拉他下馬轉戰西北?」
德齡眉開眼笑地朝他彈彈指,「你開竅了。」他說過,爾岱只不過是名勇夫,因此匹夫之勇這等事,就讓爾岱去就成了,他可不興去拿個搬不上檯面的小國。
嵇千秋撫著額,「但……」為除內敵而刻意引來外患?這也未免太過於……
冷眼瞧著他的反應後,德齡猛地一手重重蓋上箱蓋,轟然一聲,震破了一夜的寂靜,也讓站在他面前的嵇千秋嚇出一身冷汗來。
他冷聲低問:「拿下益州之後,不只父皇,就連全朝大臣都對老五刮目相看,若是父皇派兵南攻之時,老五也在南攻之列,那本王何時才能出頭?」
「王爺此計雖是不錯,但若要攻南,如此分散我軍軍力,實屬冒險。」嵇千秋雖是深知他的用心,但免不了在私情之外,還是要為大局擔心。
將暗門關上後,德齡回過身來淡道:「攻南大軍所缺之兵力,本王將會補上。」
掩不住眼眉間存疑的嵇千秋,有些不太確定地睨看向一身富家公子氣息,成日只沉浸在爛漫奢華的環境裡,從沒有過任何戰歷,也不曾涉及過朝政的他。
他莞爾一笑,「連你也不看好本王?」可以想見,朝干大臣們若是知道了這事後,反應定也是和他差不多。
「下官不敢……」霎時驚覺自個兒失態的嵇千秋,忙揖身致歉。
不以為意的德齡出聲哼了哼,走至案邊自書案上取了本摺子後,轉身扔給他。而不明所以的嵇千秋,接穩了摺子後,在他的默許下徐緩地打開摺頁,在見著上頭所書之人名後,一夜之間連番遭到刺激的嵇千秋,仍是忍不住屏住了氣息。
「溫伏枷與……趙奔?」為何……當年投靠於聖上麾下,替聖上擊退異姓王定下新江山的朝中舊員大將,會落到他的手中?
德齡饒有深意地朝他一笑,「有空,記得到揚州伏羲營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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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營。
在收到王傅袁天印的指示,開始為攻南做準備的余丹波,將軍務全權交給樂浪打理後,便一徑地窩在自己的帳裡連著好幾日,數日過去,忍不住好奇心的樂浪,才兩腳踏進他的帳內想探視他鎮日都窩在帳裘做何事,便二話不說地被他給拉進帳內,一塊進行戰術研討。
站在帳中聽余丹波說了半夭,兩眼直視著案上沙盤推演的樂浪,很是佩服余丹波的機敏,同時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他忍不住低歎,「真不知你的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別太抬舉我。」余丹波只是聳著肩,「你可差不到哪去。」
當它是句恭維的樂浪,不予置評地挑挑眉,隨手拈來幾張地圖觀看,而站在他身旁的余丹波,則是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瞧著樂浪的側臉。
前陣子,來到軒轅營采過他一回的袁天印,曾隨口提及樂浪,希望他代為問問,樂浪是否已自素節南嫁一事中的陰影中走出來了,以及樂浪是否能夠諒解玄玉。
面對這等委託,與樂浪同在一營三年,也建立起友情的余丹波問不出口,橫想豎想,再怎麼拐著彎開口問,也難免會踩著樂浪心上那片總是不肯任人探索的心事,可不問的話,聽袁天印說,楊國再過不久就將攻南,到時樂浪的心結若仍是未解,只怕對上頭的玄玉不利。
「樂浪。」躊躇了許久,他還是試著開口,「你知道……咱們在準備些什麼吧?」
「攻南。」
余丹波更是仔細小心地盯審著他的神情,「攻南的原因……也知道嗎?」
樂浪自圖中抬起頭來,嘲弄地問:「所有人都在等著素節的死期不是嗎?」
被他這等語中帶刺的話一問,由玄玉一手提拔出仕、深為忠誠護主的余丹波,當下即動了心火。
他咬著牙,「王爺很想保住素節公主的……」這傢伙,三年前三年後一樣沒變,長了一雙眼,卻始終沒睜開看清他人不下於他的心傷。
「我知道。」樂浪不看可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即轉身欲走。
余丹波卻使勁地一把揪住他,「王爺不能代你、代素節公主以及他自個兒開口求情,這苦衷,你又可知?」
「別說了……」不想提及這件事的樂浪,將臂一收,轉過身子的同時,也再次將這塊心傷給拋在腦後不願去面對。
按捺了三年的余丹波,終於再也對他忍不住,厲聲在他身後大喝:「你不能永遠逃避王爺,你更不能永遠責怪王爺!」
責怪?他怪的是玄玉嗎?樂浪腳下的步子怔了怔。
「樂浪……」替玄玉極為不平的余丹波,忙來到他的面前要他睜開他那雙一直都緊閉著的心眼,「你明知道王爺比誰都關心你!」
看著仰著面臉替玄玉說話的同僚,樂浪當然知道,玄玉自然是關心他的,他也知道,這個余丹波,又是為何會出現在他的身邊。
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就是因為我知道,因此我才不願見他。」
「為何?」明明他就是很不忍見玄玉次次來到軒轅營,都失望而返,其實他也不想這麼對待玄玉的,既是這詳,他又為何不見玄玉、不正眼瞧玄玉一眼?
「我……不想看到他那雙比我更痛苦的眼。」三年來一直都不願提及此事的樂浪,終於鬆了口,「我不想,看見他那雙寫滿愧疚的雙眼。」
在他眼中的玄玉,合該是在素節南嫁之前的玄玉,那時的玄玉,意氣風發,在朝中前程無量,看在他與素節的眼中,有著說不出口的欣慰,他們夫妻倆總認為,這個聰穎又有大志的皇弟,不會似朝中之臣般玩弄權術,更不會反目無情,但……玄玉終究是變了,就在他去了洛陽之後。
他明白,親情的柵欄是關不住、也不能束縛住一隻猛虎的,玄玉若狠,就該摒棄舊往的一切,可滂沱大雨那夜,他在階下卻清楚地見著了,玄玉眼中後悔莫名的傷痛,那說不出口的不能為、無法救。
如今覆水已難收,素節改嫁一事也不會改變,因此他不想再見玄玉,更不願再次在玄玉眼中找到那關於歉意的字眼。
「我曾對王爺說過,素節公主南嫁一事,不是王爺的錯,但王爺卻只反問了我一句話。」力玄玉說活的余丹波又再冷述。
〞什麼話?」
余丹波指控地看向他,「王爺說,他袖手旁觀不是嗎?」
原來除了他外,就連玄玉也在私底下怪罪於自己?
不想置評,更不想一腳又再次踏入那牽扯不睛的混沼中的樂浪,趕在思緒又再次纏繞在玄玉身上前,舉步繞過眼前的余丹波。
「站住。」語中帶怒的余丹波冷聲叫住他,決心在今日把話都攤開來說明白,「你可曾想過,王爺為何非得袖手旁觀不可?你可知,王爺的一舉一動,所牽連的,並不只是王爺個人的仕途前程?王爺不是個你表面上眼見的投機皇子,他不過是個與命運弈棋之人。」
一而再被叫住的樂浪,沒好氣地瞪向帳門不肯回首。
「王爺若走錯一步,滿盤皆輸。他輸了他自個兒的未來不打緊,但他知道,他萬不能讓那些支撐在他背後的人,也都因地而得賠上所有。」余丹波咬牙切齒地將一字字敲進他耳裡,「縱使不願,依舊不得不拚命為運也為他人而低頭,不得不割捨心中的眷戀而袖手旁觀,這等心情,誰又來替王爺想過?你會疼,他也會痛啊!」
因他的話而沉默了許久的樂浪,莫可奈何地苦笑,「你這是在說我太過自私?」
「難道你不是嗎?」逕顧自己全然不考慮到他人,若玄玉有私心,那他的私心更甚玄玉!
他回過身來,老實地招認,「我是。」
余丹波反倒是因這話而頓愣了半晌,一時間,倒不知該接什麼話才好。
「我自私,是為素節,也為玄玉。」他清清楚楚地剖白,「他們倆是我心頭的兩塊肉,誰也不能割,誰也不能捨。」